“这人生得好俊美!”众人瞳孔萎缩,心中一震。
这人比女子的肌肤更白,双眸灿若星海,双眉如雾如柳,薄唇红润,皓齿如玉,琼鼻高挺。若穿了女装,怕是普天之下也没几个女人能比他能美。偏偏他星眸中多了一份男子的英气,傲然挺拔的气概又如擎天山岳。如此这般兼美于阴阳至极诱惑的人,怕是一生难见。
“是他?!”陆秋月娥眉倏蹙,扭头看向苏幼情,见她也是凝眉不解。
司神雨和叶朗雪对视一眼都不认识此人,然而坐在末位靠近一些的天一剑窟掌门沈云涛却一眼便认出了他,惊呼道:“纪羽宗?!”
“纪羽宗,是谁?”众人面面相觑,一时都没反应过来。秦烟罗看向兄长秦夜,他也摇了摇头。这时安坐西侧的殷泗才说:“百鹤蕉林,巴山剑池,他应该是夜雨剑纪白眉的后人。他手中剑一长一短,长的叫百羽,短的是专鱼。”
秦烟罗不禁柳眉微蹙,疑惑地问:“夜雨剑不是扶幽宫贼子的剑技吗?怎么他也会,莫非他是扶幽宫人。”
这时,沈云涛接下话来,摇头说:“非也,巴山夜雨剑本就出自巴山,乃是百鹤山剑池一派的绝学,据说许多年前,扶幽宫的创派祖师薄云凉曾经就是剑池弟子,后来不仅叛逃出门,最后学成绝学重出江湖时候,第一个被灭门的就是巴山剑池全宗,这纪氏一脉是当年的幸存者所延续。宗门遭难后,纪氏祖上多次迁居,其祖纪汉海,其父纪劫云都是剑中高手,更难得两人都是博学识广之人,曾受邀在石室精舍中做过夫子,颇受尊崇,与前礼部孔尚书是故交。”
天一剑窟也在巴山,沈云涛的修为虽不算江湖顶尖,但毕竟是老一辈资历,这些巴山偏门的老黄历没人比他更清楚,而且天一剑窟自凌虚鸿死后剑法上无有顶尖高手,但是却也别有长处,便是历代门主皆喜欢研考天下诸派武学剑艺,痴迷程度犹如文人治经史。故而他的话众人自然信服,都叹这暗影楼的《隐踪侠录》虽称遗人宝书,看来也有漏网明珠。
只见纪羽宗丝毫不顾众人议论,把背上那重重的黑布行囊用力甩开,众人怕有毒器都按住兵刃严正以待,没想到行囊打开后竟然飞出一块一块的灵牌,整整齐齐地摆了两排,少说也有二三十块,再看上面的文字无不惊骇失色,这些竟然是大周历代帝王的灵牌,古朴黑熏,本来一直供奉在未央宫宗灵殿中,没想到竟然被他偷偷搬到这里来了。
众人顿时目瞪口呆,一时间惊讶的说不出话来。
仁宗皇帝见了这些灵位,神色更是难看至极,这时秦夜踏出一步,运功喝问:“今日封禅大典,竟然无旨擅创,你可知是诛九族之罪?”
纪羽宗朗声笑道:“我纪羽宗双亲早故,上无长辈,下无妻女,我一人便是九族,既然敢来此,何惧人头落地?只是这封禅大典名不正言不顺,鼎立东宫之位更是荒唐至极,故而我带着大周历代先皇的灵位,就是要叩问皇帝陛下,他白诺城乃是海云边妖女唐依依的孽种,又长于肮脏勾栏,所谓章台中人乃九流之末,尘垢粃糠,怎能做得大周的储君之位。再则他心无大善亦无胸襟谋略,于幽州眉庄之上害杀未婚妻和岳父柳氏阖家十数口,可谓十足的一个江湖凶徒鄙人而已。还请陛下收回圣命,否则便是能强以王令堵得了天下悠悠之口,也锁不住猜疑不敬之心,更改不了后世的竹书青史。上古有禅让圣举,公子丹朱德配天下,帝尧尚不敢因私废公,如今即便皇室宗亲蒙难,陛下也该为天下万万民择明君以永续大周,怎能因利一人而病天下?”
“一派胡言,”秦夜暴喝一声,内气雄浑直震起一道气劲扬起了风尘,道:“晋王殿下乃是已故蕙献皇后为陛下所生皇子,一直以来化名白诺城在宫外求学问道,上有太医院于玉碟造册,下有清河崔侍郎全族为证,中间也有罪徒柳明旗亲口承认当年构陷污蔑之事实,你这狂徒,不听朝廷诏令,却信民间那些胡编乱造的谶言妄语,如此居心叵测,你当真狗胆包天!”
纪羽宗似乎不愿与秦夜多说半个字,直接对殷泗拱手长揖,做了个十足的晚辈之礼,“殷大人,您祖上都是大周朝堂里高风亮节的肱骨栋梁,如今您更是望众士林的中枢首脑,难道也能闭口不言?”
殷泗微微一愣,与身旁的周元弼对视一眼,二人竟然同时哈哈笑了起来,“少年人勇气难得,可却是条糊涂虫。你这小小伎俩就不要殿前卖弄了,我断断当不起‘望众士林’四个字,百官首辅乃是周元弼周大卿,我与周大卿一见如故,互为引重。岂能因你的小小伎俩,便暗生猜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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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惜可憾……”纪羽宗摇头叹息,他家学渊源,博览群书,莫说在江湖武人之间,便是许多文士书生的学问恐怕还没他深厚。他自然知道殷泗当年持剑断玺的风骨,当时那可是一众士子大夫心中钦佩的伟岸英雄,也听了些近日他复出之后便害死了礼部尚书孔岚的传闻,但是始终都对殷泗抱有一丝侥幸希望,如今亲眼所见,果然落空。
他清亮的目光又转头看向西面第二行,双目炯炯如烈日,扫视过来,就像一大面精光铜镜一般刺目,目标竟然是崔冰,“暠夕先生,你也是这般说法么?他白诺城真是你崔氏血脉?他真是琼妃娘娘骨血?”
原来崔冰少年时也曾是策马狂歌的诗学痴人,又因家底殷实,性格舒朗,曾于鹿山溪畔筑书斋以会天下诗文豪友,书斋名字便是“暠夕”二字。期间也偶有佳作诗文流传于外,提名便是“暠夕居士”。不过书斋诗会方半年而已,便因崔家族长以荒废祖业为由勒令停罢,故而知晓这陈年旧事的人却是极少。
崔冰一听这人陡然喊出几乎连自己都快忘记的斋名,不由得浑身一颤。刹那之间,少年时的风发意气、舒风朗月和如今地位家室、亲族骨血等等一怒脑全涌上灵台,面色几度青红变化,不过也只三五息便见他豁然站起,剑指前冲,怒目呵叱:“宵小狂徒,我崔氏一门,忠良数代。与你既无旧怨,也无新仇,为何无端构陷?”
这时,身旁的周元弼躬身谏言道:“陛下,此人妖言惑众,居心叵测,臣请陛下下旨诛杀此人,以免搅扰乱大典。”
“臣等请陛下降旨!”
“臣等请陛下降旨!”
……
一时间,朝廷的权贵大臣,谁敢不附和请旨,即便场中许多江湖武人与纪羽宗有相同想法,却也不敢开口,只能沉默叹息。
“哈哈哈,”见状,纪羽宗忽然狂笑起来,目光如剑锋般一一扫视过众人,怒斥道:“前有扶幽宫贼人欺世盗名,说我夜雨剑是魔宫绝学,今有满堂自诩的宗师人杰、大夫士族,睁着眼睛说瞎话,要为勾栏贱种立名,如此龌龊可耻行径,简直古今罕有,比之诸位口中的扶幽宫贼人还有过之而无不及。”说着他又环视一圈,最后目光定在一根石柱下微微阖眸的白发老翁和老翁身后的两名中年侍者身上,怒指喝问:“那你们呢,太史令骆大人、左右作册尹樊大人和卢大人,大周的青竹丹书上,你们可敢昧着良心欺瞒后世?《帝经本纪》上,你们要怎么写?”
“原来他就是当今太史令骆玉清骆老大人。”本来偏坐自娱的刘子衡略微一怔,身侧一个随行下属立马跪步上前,在耳边低声道:“公子,听说这骆老大人与纪汉海和我们石室精舍的文大人是故交好友,这三人脾性相近,秉直刚毅,若非担心有结党之嫌,早年就结金兰之交。如今两人作古,只剩他一人而已。依照这位的脾气,恐怕此事难已善了,公子不宜多言。”
“哦?”刘子衡轻咦一声,继而点点头,只管自饮自酌,不再留意殿内情形。
当纪羽宗将矛头指向骆玉清,陈煜心中就倏感不妙。历代周帝都崇学重史,骆玉清辅佐两任君王,更是德高望重,这樊卢二人不仅都是他的得意门生,也俱是举世闻名的学问大家。可是撰史之人,大多固执且从不参与朝政,皇帝行止圣明他们多不当众夸赞,皇帝荒淫无道,他们也不上书劝谏,只管依实成言。故而虽然历代帝王都尊而重之,亦敬而远之,所以几乎却没怎么在意。今日若无纪羽宗当面发问,他们恐怕也只是安坐殿内一角,缄默如石,不发一言。
众目睽睽之下,果然樊卢二人都望向鹤发老翁,老翁拄着拐杖长身而起,毫不迟疑地朗声道:“帝君煜,经扶幽宫之乱而无继,于景成五十七年五月立其与唐氏妇人之子白诺城为晋王,为正其名,遂借已故琼妃之子名而假之于身,后又于景成五十七年六月于芒山大典之时立为皇太子,是为后之显勋昭明太子是也。”
“妖言惑众!”
听到此处,陈煜已经怒气冲霄,猛拍拍案,直震得杯盏倾倒,琼浆洒落,扬声道:“葛鸿正,骆玉清该当何罪?”
“这……”葛鸿正浑身一震,扭头看了一眼骆玉清,他对此人也素有敬仰,故而神色中破有不忍,迟疑片刻后才答曰:“禀陛下,骆玉清所犯,乃是大逆不道大不敬罪。”
“如何处置?”
葛鸿正低头垂目不忍说出口,骆玉清抢口说:“回陛下,许多大周律令还是有老臣的祖上一同参与拟订的,这大逆不道大不敬罪乃不赦之罪,大周铁律,凡不赦之重罪,或车裂,或凌迟。然国有国法,史亦有古律,陛下行事,史官们以实成言,先皇是如此,陛下亦是如此。老臣侍奉两任君主都是这秉性,我的前任太史令程老是如此,微臣还是如此,此乃‘君举必书’之古律。今日国典隆盛,不宜血染宝殿,败坏圣明,臣请陛下允臣自返家中,自绝以全上君之命。”说着他回头向两位中年侍者吩咐道:“你等切记,左史记言,右史记事,凡有发生,字字不落,片言不可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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说罢便拄着拐杖,在众人惊诧的目光中步履蹒跚地走出瑞天宫。
陈煜眉目生火,又看向躬身相送的二人,扬声问:“樊兴丹,太史令骆玉清妖言惑众,已被朕革职。你又如何写?”
这樊兴丹青衣长袍,颌下留着一撮胡须,风骨烁然。他先恭敬地作了一个四方揖,继而昂首道:“帝君煜,经扶幽宫之乱而无继,于景成五十七年五月立其与唐氏妇人之子白诺城为晋王,为正其名,遂借已故琼妃之子名而假之于身,后又于景成五十七年六月于芒山大典之时立为皇太子,是为后之显勋昭明太子是也。大典之中,巴山刺客纪羽宗问太史令骆玉清何以记青史,何以昭后世,骆玉清秉直刚正,言‘君举必书,实言入史’,骆因此而获罪,为免重典染血,太史骆求免凌迟车裂之罪,帝不悦而罢之,允其归家自绝。”
“混账!”陈煜怒叱道,群臣吓得皆垂首伏案,凝神屏息,不敢片言。陈煜高声道:“樊兴丹、卢佳翡乃骆玉清同党,免左右作册尹之职,打入铜牢待审。”说着只听秦夜一声断喝:“拿下!”立时便从殿内角落掠出数位玄铁甲士将樊卢二人拖了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