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郎雪偏头看了看她,双眼微垂,说道:“我却很羡慕他,因为这才是我们认识的李道秋,爱恨皆形于色,心中藏不下半句假话,不求英雄,只做真人!”
司神雨沉默片刻,咬咬牙说道:“是啊,可是他太过耿直莽撞,也最能惹祸,别的不说,若是看了我这一身官服,怕是也要闹上几个月,也未必罢休,当年李淮大人在时,还能管束一二,如今他长安无亲人,洞中无师长,谁能管得了他?今日若不是你来了,我还不知怎样一心二用,既能管住他,又能分身去盯着齐鱼侯呢!”
叶郎雪面色微沉,问道:“你能确定齐鱼侯已经回到了中原?”
看着下方缓缓经过的马车,司神雨双眼微凝,点头道:“确定,我当初书信与你,本想借你之力,一同铲除他,可没想到他狡猾至极,竟然先一步藏了起来,后来我寻遍断南蛮海也没打听到他的踪迹,想必他已先我一步返回了中原。若只是返回中原倒也罢了,如今天杀堂已经解散,他也算是自由人,正好脱离了江湖恩怨,逍遥自在;怕就怕,他虽然没有穿上官服,却私底下拿着谁家的俸禄,所谓拿人钱财,与人消灾,这可是他暗影楼第一杀手的家常便饭!”想了想,司神雨又问:“你是否有请赵拙大哥,去说服李道秋?”
叶郎雪摇了摇头,郑重说道:“时机未到,永远不要去找他,便让他好好做个雅侯,管好那弹丸小城罢!”
司神雨想了想也觉有理,随即说道:“既如此,李道秋和齐鱼侯便只能依靠你了,对面那二人,既然终究不放心,就交给我,至于其他那些高手,就只有留给太白剑宗和桃源了!”
叶郎雪点头应诺,“好,那此地就交给你了,我带领门人直接进桃源了!”说罢,脚下轻轻一跃,便跳下峡谷,向马车追去……
对面的山崖上,那身披银甲的男子,身材壮硕,浓眉铜眼,他看着远处迎风傲立的司神雨,冷冷笑道:“我从军几十年,入朝百余次,还是第一次听说我大周有女宗正官,还是巡天宗正,真是奇闻也!”
身旁那男子怪异的笑了笑,声音低沉,笑道:“呵呵,冷将军何奇之有?如今周元弼大人当权,只手遮天,莫说是侯门女子,便是青楼女子,路边乞丐,只要有本事,又忠心于他,哪个不能为我所用?”顿了顿,声音放低许多又道:“将军可知,为何陛下要调派你与我同行?”
冷仑沉思片刻,答道:“事关大统传承,陛下还是不信任周大人,一定要我杀神军出面?”
那男子笑道:“对,却不全对。”
冷仑微微皱眉,抱拳道:“愿闻薛大人高见!”
薛天凉看了看对面的司神雨,又看了看已经慢慢远去的马车说道:“陛下如此安排乃是一箭三雕,除了上面的意思,陛下也要借此告诉世人,他虽久不上朝,但是这天下最勇猛最精锐的杀神军还是牢牢掌握在他的手中,就如定海之柱,不周之山!同样也是在测试将军,陛下要看看杀神军的统领们到底有没有如坊间传闻般与周大人私下来往,甚至暗中结党;若在下猜的不错,此时被派来的高手,绝不止你我二人,你我的一言一行,也会被人如实禀告给陛下!”
冷仑听罢,脸色微沉,心中也如压了一块石头,郁闷难当。薛天凉叹道:“常言道,伴君如伴虎!古往今来,不知多少贤臣良将,皆是死在‘不解上意’这四个字上,这些人大多有功无过,却死的最惨最屈。陛下本就生性多疑,扶幽宫之乱后,更是变本加厉,朝中文臣武将哪个不是上朝如上刑,颤颤巍巍、战战栗栗,将军虽是统领了一半杀神军,极受器重,但是将军该知道乐极悲生、登高跌重的道理,就如同方才离去的那男子的父亲,将军当年的顶头上司,镇南大将军叶相南一般!”
冷仑心中突然升起一股凉意,说道:“薛大人所言非虚,正因为如此,所以我刚才并没有上前,与他叙旧寒暄!”
哪知薛天凉却摇头笑道:“将军又错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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冷仑忙问道:“何错之有?”
薛天凉说道:“下官方才说过了,陛下生性多疑,将军乃是他父亲旧将,又是极重情义之人,将军若是与他交往过密,陛下自然起疑;相反,将军若是与他假做陌路人,陛下更要起疑,因为这本不是将军的脾气该有的所为,陛下就会怀疑,这是否又藏着什么不可告人的秘密!”
冷仑突然感觉一瓢凉水从头顶浇下,由头顶凉到脚底,过了几息才叹道:“这朝中的机关陷阱、尔虞我诈,真是比战场上还要险恶许多,我能率领数十万大军征战南北,却猜不透这尔虞我诈的斗争之心!”随即,对薛天凉抱拳道:“大人既然一眼识破,还请不吝赐教!”
薛天凉笑道:“将军不必忧虑,与叶郎雪,将军只需跟随本心,以礼相待即可,不可不谢,不可重谢!至于我,呵呵,将军还是如前几日一般,偶尔呵斥几句好些,回去之后,便禀告陛下,说将军以陛下和周大人之威相压,好歹完成了任务,不辱使命,但是薛天凉为人卑鄙,只知阿谀奉承,拉亲结友,将军深以为耻,不愿与他同行共事,如此陛下心安,将军亦安!”
冷仑听罢,心中更是惊叹,世人皆说,掌管大内铜牢的薛天凉乃是一个刀法平平、滥竽充数的无能之辈,更是一个阿谀奉承的小人,常常发明些新鲜刑具虐待铜牢里的囚犯,这其中还有许多都是忠臣义士,故而许多江湖侠士皆以能刺杀他为荣。不想前几日见了薛天凉的武功,却发现,传言并非属实,因为薛天凉的四十四斩柳叶刀绝非浪得虚名,天凉郡之首,确实名副其实,今日又有这番见解,更是让他刮目相看!随即冷仑笑道:“看来这天下人,大多看错了薛大人,本将军亦是如此!”
薛天凉自然明白他意思,摇头笑道:“不,天下人没有看错薛某,薛某是杀了不少忠臣义士,此话不假,不过都是陛下以及周大人下的催命符,薛某落下的断头刀!薛某能做的就是给那些忠臣义士一刀痛快,若是遇到那些陷害忠良的奸佞之辈,薛某倒是有兴趣发明些玩意儿,陪他们多玩玩。再者,薛某阿谀奉承也不假,因为人外有人,天外有天,薛某的刀快不过聂云煞,权重不过周元弼,名望又不及林剑圣,更何况当今陛下?若不阿谀奉承,总不能用自己的刀,砍自己的头吧?呵呵,蝼蚁尚且偷生,在下可没有那几位大人的气节,恨只恨浊气盖苍黄,没有生在一个太平天下!”
此时山风鼓袖,心清目明,冷仑沉默些许,赞道:“若是太平天下,大人该是一位了不起的清官!”
薛天凉笑道:“哈哈,将军还是第一个说薛某能做清官的人,这才是今日一大奇闻也!”随即看了看突然朝这边飞掠过来的司神雨,说道:“将军,另一个奇闻也过来了,方才她可是一眼识破天机,与叶郎雪寒暄了几句,这司侯府家的女子,真不弱于须眉儿郎!”
司神雨还未落地,薛天凉率先抱拳,大步迎出,笑道:“哎呀,我道是谁,原来是司神雨宗正,恕在下眼拙,方才没认出来,告罪,告罪!”
“咦,原来是眼拙,小女子还以为二位大人是害羞,不敢上前呢!”司神雨一顿打趣,咯咯直笑,接着对两人抱拳道:“司神雨,见过冷将军,薛大人!”
冷仑抱拳回应:“司宗正!
薛天凉笑道:“自太祖太宗创立大周以来,如此七百多年了,姑娘可还是第一位女宗正,还是掌握各州府衙门几十万大小官员生杀大权的巡天宗正,如此地位,这等权势,前无古人后无来者,薛某在此恭喜姑娘了!”接着面色略微沉郁,仰天抱拳,极为郑重道:“司老侯爷,在天之灵,也可安息了!”
司神雨神色一滞,偏头看了看已经消失在峡谷山林中的马车,说道:“两位,既然白诺城已经入谷,我们也跟上去吧,如今天下大半宗师人杰都已聚在桃源,这等盛会,数十年难遇,若不进去瞧瞧,岂不可惜?以小女子拙见,这里就交给谷外的杀神军,如何?”
“这……”薛天凉转头看向冷仑,似乎并不知晓谷外还藏有杀神军之事,冷仑想了想点头道:“二位既是同僚,本将军也不隐瞒,谷外确实秘密驻扎了三千杀神军,因为消息一旦被剑圣证实,二位就必须随我一道护送白诺城安然回京,此令乃是陛下金口密诏!”
司神雨狡谐一笑,又问道:“若消息是假呢?”
冷仑面色冷厉,毫不犹豫答道:“若是消息为虚,我们就要查清此次闻风赶来桃源的高手,哪些人原本是想来杀白诺城的,这些人就是将来的逆贼,正好一并铲除,这也是陛下的金口密诏!”
听了这话,薛天凉与司神雨对视一眼,薛天凉面露惊讶,司神雨冷冷一笑,仿佛早已看透,道:“原来白诺城倒是成了分辨忠奸的试金石了,真是可悲,可惜,呵呵……”
冷仑不以为意,回头看了看谷外静谧的毫无声音的密林,说道:“不过司宗正说的有理,有杀神军驻守,我们无需在此苦候,便一同进谷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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薛天凉和司神雨皆点头同意,随即冷仑手掌拍击,两长三短五声之后,三人便一同掠下山崖,向谷中奔去……
桃源之中,宿春江畔,咋暖还寒,一艘乌篷船划破薄薄的河冰,缓缓靠岸,船上走下来一个躬身驼背,全身裹着破旧黑色披风的长髯老者,老人蹒跚下船,手中撑着一根漆黑如墨的拐杖,走路颤颤巍巍,仿佛行将朽木,见风既倒。
这时候江畔不远处还坐着一个头戴斗笠的中年男子,男子正在垂钓,见老者下船,刚走出几步,突然他轻甩鱼竿,竟然将那乌篷船给勾了过来。老者回头看了看,质问道:“年轻人,为何夺我老汉的船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