悲骨画人站在雨庐正前方,仿佛风暴中的孤树,手中的剑就是扎根在地下的根。悲骨画人也轻轻抬起了手中的古剑,动作又缓又沉,仿佛挥动在沼泽泥潭中,然而不过片刻,剑就越舞越快,仿佛将泥潭搅成了清水,又将清水搅成了云朵,突然悲骨画人在泥潭中纵身跃起,身,轻如鸿毛,剑,亦轻如鸿毛。
剑光交错,仿佛惊雷响在耳边,闪电划过眼前,只是一招,剑气却瞬间纵横四射,顷刻间就笼罩了整个梧桐雨庐。
剑风激荡,芭蕉和梧桐瞬间被削成几段、支离破碎,梧桐雨庐紧接着轰然倒塌,“噼噼啪啪,轰轰隆隆……”响声顿时连成一片,烟尘诈起,“呸”黄易君吐出嘴里的献血和泥沙,举目望着烟尘中掠过的那一条白色倩影,神情万般复杂,大声喊道:“他到底是谁,竟能让你来我的梧桐雨庐!”
顾惜颜一手抱着面具已经碎了一半的白诺城,头也不回,应道:“梧桐已死,潭水已枯,黄易君,天下从此再没有梧桐雨庐!”
“哈哈哈……咳咳……”
顾惜颜话音刚落,人影就伴着白诺城的怪笑声消失在密林。
黄易君挣扎着站了起来,环顾四周,身前的潭水已被蒸发干涸,连潭里的水草都已枯萎发黄,他的秋水剑就插在干涸的潭底。雨庐已经坍塌大半,芭蕉和梧桐林也成一片废墟。
鱼无水则死,鸟无林则不栖,笑谈尚有一丝生机,如今却已无处可谈,缘分尽断……他说过,他的最后两剑,出剑必杀人!他也说过,若是悲骨画人喜欢上顾惜颜或者顾惜颜喜欢上悲骨画人,他才会出这两剑;他以为,不,他和悲骨画人都以为此生无缘再战,只可惜悲骨画人还是来了,最后两剑也出了,人却活着,被顾惜颜带走了,呵呵,多么荒诞的机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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芦风细谷,白诺城身上已经被上好了药,和当初一样。他看着蹲在伊人湖畔洗去手上血迹的顾惜颜,仿佛面有讥色,又似左右难安,开口道:“你说过……”
不想刚刚开口,就被顾惜颜打断:“君子一言九鼎,可惜我不是君子,我是女子!”
一瞬间,白诺城哑口无言,只是看着身上的伤说道:“伤好之后,我还会去挑战,下一次是八十里桃源的那几柄剑!”
顾惜颜听罢,突然顿住,回头喝道:“你疯了?你真想在双圣之战以前挑战林浪夫?”
白诺城点点头,道:“是的,这世上与皇帝老子亲近的人确实有几个,但是我不相信他们,我只能相信剑圣!双圣之战,谁也说不清谁胜谁负,虽然我见过林浪夫的剑法……但是我不能赌,所以若不疯狂挑战武林最顶尖的高手,一年后我毫无把握再去桃源!”
说着,他又看向顾惜颜,问道:“上次只有你见过聂云刹的刀法,他的修为如何?”
顾惜颜面色沉重,说道:“我败在他的第一招,而且他根本没有出刀!”
闻言,白诺城深吸一口气叹道:“我早该想到!”
顾惜颜看着似乎突然丧失了气势的白诺城,许久,仿佛下定决心一般问道:“你听说过长春宫吗?”
白诺城惊疑片刻,点头说道:“自然听过,天下武功出于昆仑太霄洞,却盛于不老长春宫,只可惜两百多年前,长春宫所有内门弟子长老突然一夜之间离奇消失,否则如今的武林第一家该是长春宫才对!你为何有此一问?”
顾惜颜看着他走近几步,再问:“你可知长春宫最上成的剑法是什么?长春宫又为何鼎盛八百年?”
这时,白诺城却摇了摇头,道:“长春宫乃是多年前的秘闻,流传不多,我却不知!”
顾惜颜说道:“长春宫留有四门剑法,慧、戒,劫,上,其中最上成的剑法乃是太清上剑!而长春宫之所以力压昆仑、太白八百多年,也是因为此剑法,此剑法在在长春宫内被戏称为磨石剑诀,因为它最适合互相切磋,提升修为境界!而我,在机缘巧合之下,学会了太清上剑!”
听了这话,白诺城的双眼突然有了光芒,顾不得身上的伤,突然站了起来,问道:“你说的是真的?”
顾惜颜看着他又渗出的鲜血,轻轻点头,说道:“真的,不过你不需知道我是如何懂得这门剑法,而且你必须听我的,但是即便如此,我也不能保证一年后,你的剑法能与林浪夫并肩!”
白诺城说道:“自然,我也没有完全奢望于他;若是一年后无功而返,我也有别的安排!”
闻言,顾惜颜点点头,说道:“如此甚好,等你伤好以后,我们就开始;我能补偿你的,只有这些了!”
白诺城听了这话,面色复杂,说道:“你不必如此说……”
然而刚刚开口,顾惜颜却已飞身离去。白诺城看着她飘散远去的白色背影,愣愣的失神,喃喃自语:“一年么?又是一年!”
……
韩子非的伤已好的七七八八,此时他正抱着两株稀有的血兰花往石窟一角的小小花圃走去。
即便来了两月有余,看着眼前这简陋的石窟,粗糙的器皿,鼻子仍不觉有些发酸,他始终不敢相信,原本对生活用度那般讲究的夫人,会在这样的地方,生活了快三十年……
他抬头望去,石窟中间有座陡峭土丘,土丘顶端有一座小小的石室,石室门前是一楼冰冷的棺材,唐伊伊仍旧摆弄着棺材上的药瓶。
韩子非步法越来越缓,终究忍不住问出声:“夫人,您这些年……过的……好吗?”
声音很小,仿佛在同自己说一般。
但是唐伊伊仍然听见了,只见她手中动作突然顿住,接着淡淡笑道:“等你到了我这样的年纪,就知道没什么好与不好,只有安心不安心!”
接着,手中的药瓶又动了起来,她继续问道:“聂云刹呢?他过得怎么样?”
天下能直呼此名者不多,她却是其中一个,因为在天下人眼中,他是高高在上的扶幽宫宫主,是武功超绝的刀皇、刀魔;但是在她眼中,他不过曾经的枕边人、丈夫……
韩子非缓缓垂下头,说道:“不好,虽然宫主嘴上不说,但是我们都知道,这么些年过去,宫主对夫人早已没了怨愤,只剩下思念;夫人,请您随我回去吧!林浪夫已经给宫主下了战书,我怕……”
说到此处,韩子非突然停住,不敢继续说下去。
唐伊伊突然轻笑道:“你怕他输?”
韩子非连忙摇头:“不,不,虽然多年未见宫主再出手,但是我相信宫主是战无不胜的!只是……只是我也听说就在数月前,林浪夫在八十里桃源,只一剑就败尽中原数十位顶尖高手,我不相信宫主会输,但我怕他会受伤,而这天下唯有夫人能治疗那样的伤!”
唐伊伊听罢,沉默片刻,说道:“修为境界到了他二人的高度,早已不是普通高手靠人数所能取胜的,所以不管是林浪夫还是聂云刹,能一招败尽天下英雄,并不为怪!只是……从我离开那天起,就注定我再不能回雾鹫峰;并非因为他恨与不恨,而是因为我问心有愧,无颜面对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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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夫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