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笑笑还在拔步床上,干巴巴的躺着,耳朵极为灵通的听到季姑姑的脚步声,只好从拔步床上坐了起来。
“公主醒了?”看着罗纱帐后单薄娇柔的影,季姑姑上前,将纱帐挽起来,扶下了李笑笑。
“姑姑伺候我试下嫁衣吧。”李笑笑觉出季姑姑的手来扶,忍了忍下腹以及腰间的酸胀,乖乖将两条修长的腿顺下床,一双白腻的小脚蹬进了绣鞋里。
内务府送来的嫁衣,昨日本来和肃月说试一试的,但后来陈菩走了以后,她的心情并不是很好,便不想试了。
可?不想试那也是她的,她嫁去鞑靼的嫁衣,也是她的命。
所以今早起来,李笑笑也不再?挣扎了,想着试好了衣服,免得到时候被?那个臭烘烘的小可?汗接回去的时候出丑。
小公主肤色本就比寻常人病白,此时白绸遮着双目。
季姑姑也没看出她不舒坦来,只以为李笑笑刚醒才有些?不精神?,目光落在桌上还如旧摆放着的嫁衣上,略思忖了下:“也好,肃月刚去尚食局,公主试穿完,正好吃午膳。”
李笑笑入宫时并没有量过身量,嫁衣是内务府随便找来的一套。
瞧料子,顺天已经不时兴了,可?胜在珠光宝气的实在华贵夺目。
一个不受宠的公主,原是担不起这
些?的。
季姑姑从托盘捧起那凤服霞帔时,亦觉出这服制过于宝贵与?奢华,可?想到李笑笑到底是嫡出的公主,只微蹙了下眉,服侍着李笑笑穿衣了。
说来奇怪,小公主入宫时虽未量过身形,可?这嫁衣却是意外的合身,好似就是专门给她准备的一样。
季姑姑帮着小公主穿戴好,满意的打量了一眼。
其目光慈蔼的好似看着自?家女儿,然知?道李笑笑要嫁的是鞑靼,又无?声叹了口气,回首去拿大红色的攒珠束腰。
“啊…”嫁衣其他地方都是合身的,可?束腰一上,李笑笑胸口那块布料被?抻平抻直,拽的几乎要裂开,压的里头?也生疼,李笑笑惊呼一声,一双小手落到胸窝,有些?窘迫:“这里勒的疼。”
季姑姑眼睛有准头?,方才丈量过,这套嫁衣与?小公主是极为契合的。
不过小公主还在长身子,腰身体量有些?不合适也合情合理,倒是这处
季姑姑眉头?微不可?查的蹙了下,看着被?拽平的朱红布料,隐隐觉些?不对?来。
长身子该一起长,怎么就偏长了这个地方
寝殿外,陈菩手中拎着个琉璃壶一步跨进来,恍入无?人之境,本是唇边带笑,然而看到李笑笑身上那袭大红嫁衣,立马便沉下了脸:“哪个不长眼的笨奴才送来的。”
季姑姑还在猜想,却又不敢确认,犹豫间,身后便传来一道冷沉的声音。
她回头?打量,见陈菩阴翳的脸色,连忙道:“本是内务府安排的,大抵是总管高成富。”
耳听着季姑姑说完,陈菩大步上前,拽过李笑笑的腕子,伸手扯开她的束腰,粗鲁又不留情面的将她身上完好的嫁衣,扔到了地上:“把?这丧物给咱家送回去,叫高成富提着脑袋到司礼监来见。”
原本是不满陈菩这样攀扯小公主的,可?见那嫁衣一扯即烂的布料,季姑姑抿了抿唇,也有些?不满。
什?么布料会一扯即烂,除非是陈了数十年的污糟旧料子。
数十年的嫁衣,谁知?上头?有没有什?么忌讳,季姑姑仰目看了看陈菩那张阴沉沉的面色,目光最终定在陈菩挽着李笑笑的那只手上,挽唇捡起那碎烂的衣服,便离开了。
陈菩又支走了季姑姑,李笑笑也不知?说什?么好,腰腹的酸胀让她咬住了下唇,她没什?么力气与?陈菩争执,脚底软软的就要往地上坐。
“咱家抱抱?”陈菩扬拽着李笑笑的手腕提力将她扯了起来,往怀里带了带,有些?许小心翼翼试探的意思。
李笑笑实在有些?难受,她很喜欢陈菩的怀里,总是暖暖的。
所以这会她没讨厌他,双臂缓缓缠住了陈菩精瘦的腰身,将头?埋在了陈菩心口:“你为什?么撕我的嫁衣,我不是让你不许撕我的衣服了么?”
“不是所有衣裳都能给咱们笑笑穿。”陈菩无奈的看了看怀里的小公主,伸掌落在她脑后因?为躺了一上午而凌乱的墨发上,眸色黯了黯。
内务府的高成富瞎了狗眼,那套嫁衣原本是前南梁和州公主的,和州是南梁最受宠的公主,也是当时南梁最貌美的女郎。
然而红颜多薄命,上天虽给了和州无?人可?匹敌的倾国容貌,却夺走了和州数十年的岁月光阴与?来之不易的幸福。
和州是南梁最娇艳的公主,病弱的身子却仿佛一个巨大的销金窟。
她有一种很怪很怪的病,一种世间无?药可?医的病。
需要用珠宝金玉磨成尘来入药,以此维续生命。
这病荒唐又可?笑,被?当时的人们成为“富贵病”。
也正是因?为如此,和州虽是国朝最受宠的公主,却没有谁家的小娘子愿意与?和州玩。
后来和州慢慢长大了,南梁皇帝想为和州定亲,满朝适龄的公子,也都嫌弃和州。
他们没本事养不起和州,还觉得和州赔本。
和州也嫌弃他们,所以干脆不要他们。
直到知?道十六岁那年,和州遇到了一个小侍卫,准备欢欢喜喜的嫁给小侍卫。
可?小侍卫却在婚典之前,杀了她的父皇,卷走了她的嫁妆。
和州死在了婚典的前一日,小侍卫也不是真的爱她,这世间没有人爱她,所以她也没有再?留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