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处的没有居所是指祂们仍未找到一个能够根植下自己的根系,好从中汲取养分的世界。
祂们飘荡在仿若树林般茂密的世界之海之中,仰视着文明与延续的火种在世界内部点亮日光般挥洒的星火,看似无喜无悲,却像苍蝇一样摩挲自己的双手,时刻准备进入某个世界。
所以或许我们不能称呼祂们为游荡者,而应该叫祂们该死的小偷,恶心的杜鹃鸟,毫无廉耻之心的偷渡客。
当然,祂们是挑剔的。在千万年的寻找中,这些游荡者从终于发现了一个刚刚诞生出神秘的新世界。科技与文明的枝桠还只是刚刚露头的嫩芽,惟有唤起神秘的枝头准备结下新的果实。
一个稚嫩得恰恰好的世界,如果没有祂们的进入,或许这份神秘便会给予世界内的本土居民更多突破界限的力量。
挂在枝头的果实就像误入狼窝的羔羊,看似安全,实则在黑暗中有无数双眼睛已经盯上了它。
神明们既然是最先发现这多汁果实的探索者,自然也摩拳擦掌准备享受自己来之不易的晚餐。
于是在这片大陆上——“神明”降临了。
即使世界的神秘已经开始起步,生活在这里的人们却对这种特殊的力量所能带来的一切毫无认知。
他们看到外来者从天而降,化作和自己一样的人形,却仅仅用一根叉子就能搅动海水铸造大地,放声歌唱亦能使百兽镇服,弹指之间便能猎杀凶残的妖怪……
当时的人力无法完成的事迹被无知与蒙昧视为救赎,视为世界意识化身为“神明”赐予他们垂青。
于是不知真相的人们便对这些“神明”顶礼膜拜,以为自己所能调动的那些由新的神秘诞生出的力量,并不是世界给予他们的天生的馈赠,而是来自于神明的赐福。
和世界之外常年狂啸的风暴不同,世界之内往往是庇护在羽翼之下安宁而祥和的地方。
游荡者们贪婪地享受着新世界的一切,不管是干净稚嫩的土地,人们的崇拜与信仰,还是空气中无时无刻不飘荡着的浓郁灵力,每一种新鲜事物都使祂们感到飘飘然。
被煌煌伟力蒙蔽了双眼的人们用圣歌传唱着祂们的故事,用圣殿组成祭祀祂们的高台,用圣教凝聚众人对祂们的信仰。
不得不说,这些行为极大满足了游荡者的虚荣心。直到此时,这些家伙才愿意把手中攫取的果实稍稍朝祂的信徒手上挥洒一点,好以此获得神官们的忠心,让他们拼尽全力为自己奉献一切。
神明们在这样的日子中,已可略略窥得曾经梦想中的生活:作为能够无限传播意志的主宰者,享有一切养分和赞颂,祂们的意志即是世界的意志!
不过世界果实的力量终究是有限的。在上百年的寄生中,神明们越来越清晰地感知到,从大陆最深处的灵脉里溢散出的力量已经越来越微弱了。继续依靠这股力量维持下去,终究不是长久之计。
好在此时,祂们发现了获得力量的新途径,也可以叫做另一种形态的新能量——“信仰之力”。
神明发现那些没有被祂们放在心上的渺小人类身上,竟然可以诞生出另一种美味的能量。高傲的神明第一次垂首看向脚下的小小生灵,开始将祂们不怀好意的目光掩盖在虚假的慈悲面容之下。
信仰之力来自于信徒对于他们崇敬和感恩的情感,也因这股情感的强弱影响着力量的大小。信徒数量越多,信仰越忠诚,信仰之力就越强大。
于是每一个得知此事的神明都争先恐后开始抢夺信徒,这片大陆很快掀起了神明之间的混战。
祂们闹出巨大的动静,引来了新生的世界意识。
发现祂们竟然在自己身上进行这样鸠占鹊巢的举动,世界意识一时怒不可遏,当场就驱动力量要将祂们赶出去。
然而这终究是一场无用功。
从数以万计的人类身上生长出来的信仰之力,不知何时已将他们的躯体与这些神明紧紧相连。金黄色的粘稠力量宛如强韧的蜘蛛丝捆绑在信徒们的四肢和躯干上,即使信仰的灼烧使他们疼痛难当,也没有人想要斩断自己身上这条和神明之间的缘分。
他们甚至以为自己和神明一起对抗的是入侵家园的邪恶,而不是妄图保护自己的盟友。
生灵的哀嚎与痛苦随着他们脚下的土地传递给世界意识,让它无法再继续将这些小偷驱赶出体内。
无人再可阻挡神明降下祂们的光辉,世界意识重新蜷缩回最深处,任由信徒们从九天之外唤回凝聚着崇拜的偶像。
神明们享受金色的信仰之力从一根根连结在信徒身上的“丝线”或者“血管”中输送给自己,金色的血液无时无刻不充斥在祂们的躯体中,温暖,稳定,让祂们难得回想起自己从母体中诞生的记忆。
许许多多的神明沉溺在这样的回忆中,理智的缺席使祂们的身体表面也显露出了异常的特征。
神女的脸颊化为赤色狐狸的尖嘴,往常象征丰收的麦穗上也重新长出野草的尖刺。从海洋走来的神只永远带着一身血水,连眼睛也偶尔会变成那名死在祂手下的妖怪所持有的金色竖瞳。太阳的光芒愈发浓烈,太阳神的马车也会被灼烧殆尽,山林之神长出鹿角,偶尔用森林的狂风猎杀人类。
祂们已无需在维持温和的假像,自然也不需要用和人一样的身体传播信仰。
于是神明更肆无忌惮地展露出自己的真身,祂们的形体像一滩烂泥一样渐渐融化,堆栈在凡人不可视的高空。流动的躯体使得信仰之力能够更充分的和祂们融合,将金灿灿的血液运送至本体的各个角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