去年,赵石头随着父亲进山,打死了一头黑熊。
村民们从此都畏他,唯有三人可以在他的怒视中保持平静,夏景是三人之一。
“我没有骗她。”夏景说道。
“没有骗她?”赵石头抬高了嗓音,他眼中的怒火更盛,“你们怎么可能被仙人选中!”
“不是被仙人选中,来人并非仙人,他也没有选中谁就是谁的本事。而且……”
“而且什么?”
“你明也会被带走。”
夏景的语气真诚,赵石头却只觉得好笑,他冷笑道:“我什么样子我自己不清楚?我配吗!”
仙人,长生久视,呼风唤雨。凡与仙便是与,泥土岂能触碰空?卑微的泥土只是仰望白云,便是大不敬和大滑稽!
他做梦时,只敢想自己是县太爷的私生子,从不敢想他能被仙人选中。
他随父亲去过道南县,县里像他这般能敌虎豹的年轻人有十多个,他凭什么是最特殊的那一个?他觉得自己不配。
夏景叹口气:“倒也不用这么贬低自己。”
他的安慰未能起到任何作用,反而成了火油,浇旺了赵石头的心火。
“你是不是根本没准备去云家提亲!”赵石头大跨一步,质问夏景。
“是的,”夏景如实回答,“因为我和她都要去山上修行。”
赵石头没有听后半句,他认定夏景根本不打算回应云依依的心意,那被仙人选中的话也只是拙劣的推脱话术。
他手臂的肌肉隆起,愤怒化作力道,积在他的拳头上:“所以你都是在骗她!你根本不想娶她!”
夏景明白,今已无法与赵石头讲明白其中的道理,他懒得再浪费口舌,冷冷回道:“关你何事?”
赵石头张开口,他想要用最严厉的词句,最正义的道理来驳斥夏景,但他很快现他记不得评书里的词句,他也没有正义的道理。
云家是二十年前迁来的,他和云依依没有关系,夏家是更早前迁来的,与他也没有关系。
他张开的嘴又合上了,心中的野火却已旺到了顶峰。
这件事和他没有关系,他是在多管闲事,这个事实刺痛了他。
他管这件事,是因为他喜欢云依依,所以看到两人走近亭子,他才会躲进草垛,所以看着夏景欺负了云依依,他才会走出来斥责。
更让他恼火的是,他站出来,不是要揭开夏景丑恶的面纱,让对方远离云依依,而是想让夏景迷途知返,对云依依好一些。
他一直觉得自己不如夏景,远远不如。
夏景从小就是才,他捕鱼必定满载而归,他编出的竹篮可卖入朱门,他读书先是被村里请来的老秀才称赞,随后又被县里的举人老爷赞赏。等仙考过后,举人老爷就会将他收入门下。
赵石头不懂科举,但他听云依依的爷爷说过,以夏景的才学,起码能中个举人。云依依的爷爷便是村里请来的秀才。
更让他悲愤的是,他的父亲十年前给夏景摸骨,惊呼夏景是百年难得一遇的奇才,若是练武,一定可以扬名立万。
父亲叫来师门的长辈,想要收夏景入门,夏景却拒绝了他们,说练武太苦。
赵石头因此觉得自己远远不如夏景。
赵石头因此觉得只有夏景配得上云依依。
他当然不是评书里大度的圣人,他也会感到屈辱,这份屈辱压在他的心头,一部分化作了他冬练三九、夏练三伏的动力。
还有一部分在他的胸口潴留,并于此刻,被夏景的一句简简单单的反问点燃,在他的胸口炸开!
他抬起拳头,打向面前可恶的少年。
他的拳头很快,很重,带着风声和他的吼声,像奔马、似雷鸣!
一年前在山上,他便是用这样坚硬的拳头和这样夺人心神的吼,两拳打死了那头黑熊。
一年过去,他的力量更加雄浑,他的力道更加凝练,如果再遇到那头黑熊,他只要一拳就能打匀黑熊的脑浆!
他不想打匀夏景的脑浆,夏景死了,云依依岂不是要守一辈子的寡?
他没用全力。他瞄准的是夏景的肩,不是右肩,右肩连着右臂,右臂要拿、要抚云依依的脸。他瞄准是夏景无用的左肩!
在他的的拳头触到夏景肩膀的时候,夏景动了。
夏景出了拳,他的拳很慢、很轻,不带任何声音,像细雨、似和风,等赵石头察觉到夏景的拳,雨已落在了他的脸上,风已吹过了他的身体。
他倒在水洼里,疼痛从腹前传来。他这才知道夏景的拳头打在了何处。
疼痛浇灭了他的怒火,盯着少年远去的背景,他的心中生出一道疑惑,一道感悟。
让赵石头疑惑的是,夏景是如何击败了他?
他能感觉到,夏景的力道只比普通人强了少许,这层次的力道本该只能给他挠痒痒,如今却让他倒在上,痛得动弹不得。
他隐隐察觉到,原因出在夏景出手时机和位置上。
赵石头感悟到的是,原来夏景打起架来也比他强。
果然只有夏景配得上云依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