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溪亭看着那翩跹远去的轻纱裙摆,又回头看向早已泪流满面、喜不自胜的男子,心中有些羡慕。
人家告白成功,互赠信物,他却连对象都没约出来。
“这是什么意思?”元方不解风情地问。
裴溪亭回神,说:“莲字同‘怜’,是以在采莲节当日,女子会将采来的莲子放在自己绣的荷包里赠给有情人,是江南一带的习俗之一。”
元方说:“哦,难怪到处都是念诗唱曲的,好些摊贩上的花灯也是一对一对的卖。”
两人说着又往前去,目睹了好几对有情人互相表白的现场,正前方这一处却有些不一样,男子激情告白,那姑娘看起来却十分不愿,被堵在人墙里,神情窘迫难堪,周围都是些看热闹的观众。
裴溪亭就地采纳教材,教导元芳这条单身狗,“你以后有了喜欢的姑娘,千万别在人家不喜欢你、不喜欢大庭广众之下被告白的情况下采用这种方式。若你是看热闹的,也不要像那个汉子一样在旁边好事地高喊‘答应他答应他’,让姑娘难堪。”
元方纳闷地说:“我不傻不坏,怎会如此?”
话音落地,他抖开手中的荷叶包,取出一颗剥好的莲子屈指一弹,精准地打在那堵着姑娘喊“答应他”的汉子膝弯。
小小一颗莲子,在元方手里的威力却不逊于坚硬利器,那汉子膝盖一弯,猛地跪了下去。他这一跪,路自然让开了,姑娘立刻趁机跑了。
“谁!谁啊!”汉子撑地爬起来转了一圈,大声嚷道,“谁偷袭我?谁!”
他人高马大,一嗓子喊出来,周围的人顿时退避三舍,纷纷散了。
汉子没找到可疑的人,破口骂了一句,随即上去和告白的男人说了句什么,两人皆面色阴沉,竟是一道走了。
裴溪亭挑眉,说:“原来是一伙的,一个告白,一个充当观众堵着人家姑娘。”
又是两颗莲子射出去,那两人同时跪地磕了个响头,在周围人不明所以地注视和忍俊不禁地嬉笑中狼狈地爬了起来,又是一阵嚎骂。
两人看过来时,裴溪亭和元方正认真地欣赏着栏杆外的莲花,一派自然。
没有找到偷袭者,两人没什么办法,很快就骂骂咧咧地离开了。
“这招太帅了。”裴溪亭收回目光,伸手拿了颗莲子喂进嘴里,语气羡慕,“我现在学,来不来得及?”
元方没有评价裴溪亭的天赋,只说:“这个学成前容易伤手,你的手金贵,还是别勉强了。”
“好吧。”裴溪亭也不强求,“反正有你在,以后我讨厌谁,你就偷偷给他‘歘’一下。”
他这话说得自然,蕴含着一些亲近和依赖,仿佛打心底里认为“元方”会一直待在自己身边。元方不由得愣了愣,而后说:“行。”
两人在下面逛了一圈,最后元方买了荷叶粑、荷包饭、荷香糯米果子,裴溪亭食欲不振,只买了一筒冰镇莲子羹,一道去了彩楼。
彩楼并不对外开放,需要花钱,白云缎是本地人,知道这里每逢节日尤其是盛夏节令必定爆满,因此七日前就给裴溪亭订了雅间。
位置在一楼,元方递出一方彩莲牌子,堂倌立刻殷勤地引着他们去了雅间。
室内布置得清新自然,统一用节令元素,外窗面对的是人声鼎沸,内窗外头却是一池清莲,远处青山蜿蜒,飞鸟翩跹,仿佛与外面是两个世界。
内窗外延伸着一方小水台,左右两侧用竹帘相隔,虽不隔音,但彼此看不着。元方把画箱放在水台上的长桌上,转身回室内吃东西了。
裴溪亭将画箱里的画具一一摆好,一边有条不紊地准备,一边说:“我画起画来就忘了时间,你不用一直守着我。”
“画你的,别管我。”元方塞了满口的荷叶粑。
右边的水台上,有姑娘唱着《采莲曲》,歌声清甜,倒是并不扰人。裴溪亭手腕平稳灵活,笔下线条轮廓一一成形,他今日没用粉本,眼中所见心中所想便是笔下所成,毫无凝滞,可当他最后落笔、审视画作时,却愣了愣。
满池清莲,苍翠青山,绿树黄鹂,轻灵飞鸟,天地广袤,景色与用色都清新自然,本该处处生机勃勃,可他却在画上看出了朦胧萧瑟的意境,仿佛画中正有一场雨。
“……”裴溪亭搁下笔,抬眼看着远处的青山,有些出神。
“怎么了?”已经吃饱喝足、睡了一觉的元方在后头问。
裴溪亭摇头,说:“没什么。”
元方起身走到裴溪亭身后,看着桌上的画,他虽不好风雅,也不懂书画,但也能看出这画中生机万象,而画画的人今日心神不定,难掩失落。
原因无需多说。
裴溪亭难得这样,元方有些不落忍,说:“这里白天热闹,但也抵不过夜里的花好月圆,你在这里等着,我去请公子来。”
“你怎么请他?”裴溪亭好奇。
“就说你画好了画,请他来品鉴。”元方说。
裴溪亭被这个天真的想法逗乐了,牵着嘴角一笑,说:“不论是谁,都没有让他亲自跑一趟来观画的面子。”
太子殿下是金尊玉贵的菩萨像,只有别人想方设法地去白玉阶下求拜,没有他纡尊降贵来见人的,除非他愿意。
裴溪亭不是不懂,只是一直没怎么放在心上,可能是因为比起旁人,他见太子一面是分外容易,而这些天里,那人在他面前是半个太子半个付兄,而非十成十的太子殿下。现在他也算是切身体会了一遭。
“算了。”裴溪亭呼了口气,“我要稳住心态,稳住,稳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