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份差事要面子有面子,要前途有前途,更要紧的是摸鱼偷懒的机会非常多,上司好,福利好,没有复杂的人际关系和环境,十分完美,傻子才走。
陆茫笑了笑,说:“文书楼就我一个管事的七品,我不走,你就始终是个没品级的。”
“品级和权力本就不一定成正比,我也根本不稀罕品级,就稀罕笼鹤司的面子和环境,至于科举,”裴溪亭耸肩,“我意向不大,考整整九天,人都考坏了。”
陆茫没法反驳,考试的确遭罪,每次贡院都有许多因天气、食物、心情等各种原因导致身体跟不上,晕厥过去的考生。对于想通过科举入仕或是改变命运的学子来说,这点苦不算什么,但在裴溪亭这样显然对科举入仕不感兴趣的人看来,大可不必平白受罪。
裴溪亭扒拉着书页,拿小笔勾勾画画,还算认真,直到被人敲门喊了出去。
文书楼外那座凉亭里站着的,赫然是俞梢云。
裴溪亭走过去,捧手道:“俞统领。”
俞梢云开门见山,直截了当地传达敕命,“殿下遣裴文书去一趟江南。”
画师去江南能干什么啊,自然是作画。江南正值梅雨季,潮湿烟雨下,粉墙黛瓦、绿水柳岸都有另一番空朦意境。
裴溪亭说:“我回头就和陆主簿请辞。”
俞梢云从袖袋里取出一只荷包递给裴溪亭,说:“五块银锭,给裴文书做此行的盘缠。”
“感谢殿下赞助,我会带回令殿下满意的画作。”没想到还有差旅费,裴溪亭不客气地接了荷包,回到文书楼的时候恰好撞上游踪。
司里秘密追捕假王三,最终在江南东路一带发现了她的踪迹。
“我要去一趟宁州,司里的事由你替我操劳一二,还是老章程。”游踪以前也经常外出,只是与陆茫简单地交代了一句。
陆茫满口答应,却是疑惑道:“一个假王三而已,大人何必亲自去?”
“此人四处逃窜,中途打了几次幌子迷惑司里的视线,必定有同伙相助。情况不明,还是我亲自去一趟最为妥当。”游踪说。
裴溪亭在一旁听着,问:“大人能不能带着我?”
陆茫虽不知殿下的敕命,却十分赞同让属下出门历练,闻言说:“我可以准。”
游踪问:“你是想去办差,还是想去游玩?”
“刚才俞统领过来,说是殿下派我去江南作画呢。”裴溪亭说,“您知道我目前的处境,指不定多少人盯着我呢,跟着您能有保障些。”
游踪笑了笑,“这是把我当护卫了?”
裴溪亭内敛地笑了笑,说:“您要是不介意,我也可以帮你打下手啊,再说了,殿下给了我一大笔钱呢,您跟着我,我给您包吃包住。”
“也成,”游踪说,“但是我是去办差的,你随我一路不比踏青,可不许喊累。”
裴溪亭发誓绝对不喊累,什么都听大人安排,游踪便点头允了,约定天黑后出城。
处好手头的事情,裴溪亭回到院里通知元芳,让他别跟着去了。
元方问:“为什么?”
“你不是不能离开邺京吗?”裴溪亭说。
之前在百幽山的时候,元芳说要搞灯下黑那一套,也许这真的是他想要留在邺京的原因,但只能是其中之一。
裴溪亭无意探听他的秘密,说:“我和游大人同行,安全有保障,你不必跟着我,留下看家吧。”
元方看着裴溪亭忙碌的背影,静了片刻才说:“游踪是去办差的,不可能时刻保护你。我先前说不能离开邺京,是想灯下黑,但也是因为我在躲人。邺京太大太繁华,随便哪条街都能碰见个当官的,天子脚下规矩太多,我从前最不喜欢这里,因此我想着躲在这里反而出其不意,只是还是被找到了。”
他这是推心置腹的意思,裴溪亭便问:“仇家?”
“不。”元方想了想,“约莫是债主。”
“听你先前那段话,这债主是故人,很了解你。”裴溪亭有些担心,“他找到了你,然后呢,会暴力催债吗?”
“他不会杀我,我只是不想和他回去。”元方说,“我去收拾包袱。”
裴溪亭没有再拒绝,问:“你和游大人应该没有打过架吧?”
“放心,他没见过我。”元方回到房间,利落地收拾了一个碎花包袱,把匕首揣进靴掖,拿棍子挑起包袱出门装车去了。
约莫一炷香后,游踪回到自家院子,很快收拾好行李,关门落锁。
近来江南多雨,元方往车上放了两把伞,两人打了个照面,他躬身说:“见过游大人。”
游踪早知道裴溪亭院子里有个随从,今日却是头一回见,他把人看了两眼,并没有说什么,踩着脚蹬上了马车。
元方抬手按了下草帽,眉心压了压,游踪方才那两眼,不轻不重,能把人看穿似的。
肩膀被按了一下,他侧身让裴溪亭上了马车,而后收起脚蹬,坐上马夫座,驱车往城门去。
车上,裴溪亭与游踪相对而坐,问:“大人不带几个得力手下什么的?”
游踪翻着一本打发时间的札记,说:“不是带着你吗?”
“没想到大人这么看重我,”裴溪亭听出游踪话中的调侃,挑眉道,“行,我会竭力为大人分忧的。”
游踪不置可否。
中途马车停了下来,裴溪亭说:“大人稍等,容我向家中请辞。”
很快,收到消息的裴锦堂出来,在马车前和裴溪亭说话,“你个文书怎么还有出远门的差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