几个过路的人下去搀扶他,王夜来把人挥开,破口大骂:“谁偷袭我?谁干的!有本事滚出来!是谁……”
骂骂咧咧的声音经久不散,一群人围着落汤鸡看好戏,劝说的安慰的看好戏的,谁都没有注意不远处的树林里,裴锦堂正搭着裴溪亭的肩膀憋笑。
“哈哈哈哈……”裴锦堂终究没憋住,捂着嘴说,“你看见他摔下来那傻样没?屁股都给他摔出十八个洞,活该!怎么样,我这石子掷得准吧?”
“嗯,百发百中。”裴溪亭也淡淡地笑了笑,“谢了啊。”
“跟哥客气什么啊?”裴锦堂不满地推了裴溪亭一把,握着他瘦削的肩头晃了晃,“我还当你真要忍气吞声,那什么‘画个圈圈诅咒你’呢,没想到在这儿憋着坏。”
“当场不报后来报,今日不报明日报,总之,有仇不报是傻子。”裴溪亭瞅着无能狂怒的王夜来,“他这不就真的走路摔了吗?”
两人欣赏着王夜来跳脚的喜态,没有发现人群中有人轻快地扫了他们这方一眼。
长随转身从人群退出,疾步下了山,找到停在宽敞大道旁的一辆马车,在车窗边低语道:“爷,王夜来今日此举恐与上官小侯爷相关,且我看那裴三颇有些睚眦必报。”
“原本以为是只温驯的猫,没曾想……”宗桉轻笑了一声,“如此,倒是更有意思了。”
长随说:“裴二公子近来与裴三走得很近,若是让他察觉到什么……”
宗桉不以为意,“不必担心,我这个含章哥哥啊,向来不是个敏锐谨慎的人。倒是上官桀,从前未曾听说他与裴三有什么恩怨,”他微微眯眼,“去查查。”
长随应下,请示道:“裴三那里?”
“继续盯着,”宗桉说,“别让不长眼的碰了。”
长随恭敬道:“是。”
赏画“草字思繁。”
裴锦堂着实馋那几尾鱼,问过裴溪亭的意见,翌日就让人登门送上拜帖,赵易应是正在家中,回帖也是随后便至。
是日下午,两人登门拜访。
马车在西庚大道的文国公府门前停下,裴溪亭随后下车,看见纱袍清爽的年轻人立在东角门前,身后跟着六个随从。
三人互相见礼,赵易请裴家兄弟入府,路上说:“我大难不死,今日一早,家父家母便去了宝慧禅寺烧香,要斋戒半月才回,否则定要亲自向二位道谢。”
裴锦堂说:“那我们兄弟实在受不起。今日初次登门,我们为国公和夫人备了一份薄礼,还请公子代为转交。”
初次登门,备礼是礼节,赵易没有推辞,只是道谢。
一路说笑着穿过弯折游廊与亭榭山水,赵易将两人引入居住的院子,示意廊下奉茶。
左院墙边,木瓜海棠下放着一瓮双臂长宽的大鱼缸,斑斓鱼儿悠游自如,条条纤秾合度。裴锦堂俯身一番观赏后惊叹道:“都好漂亮!”
“近年朱砂鱼在邺京盛行,卖者多,价格也虚高,且容易混淆假货。”赵易说,“这些都是我在各大卖家手里精挑细选出来的。”
裴锦堂心生犹豫,“那我岂不是夺人所爱?”
赵易说:“不然,裴二公子既然喜欢,我挑几尾送你养,又有何不可?总归你不会把它们吃了。”
“那我确实没这胃口!”裴锦堂笑着说,“既如此,我就不客气了。”
赵易唤来两名小厮,指着其中一人手中的白盏,说:“公子看中哪条,可先放入盏中,要水和白盏都映红,才是真朱砂。”
“受教了。”裴锦堂说,“我怕是要挑些时辰,天气不凉快,你们别陪我在这里耗。”
“好。他们二人平日负责饲养,公子有话尽可问,他们都可以作答。”赵易吩咐了两个小厮,随后侧身示意,“裴三公子,请随我来。”
书房陈设清新宜人,没有半分繁琐。小厮将茶放在窗边的梨木矮几上,轻步退了出去。
“上午听到两位要来,我就把我这里的颜料包括金粉银粉择出来备了一套,待会儿就让人给公子抬到马车上去。”赵易打开长桌上的小木箱,“这些都是成品,无需再经过数道工序。”
裴溪亭上前合上盖子,“这箱子我拿走,你就不欠我了。”
“别急。”赵易忙说,“我还备了别的。”
裴溪亭说:“够了。”
他实在不像假客气,赵易只得说:“难道我的命只值一箱颜料吗?”
“论上来说,两者不能等同,但若要完全等同,就实在不好算了。”裴溪亭故意为难,“或者公子把这座宅子送给我?”
“这……若是我自己的宅子,自然可送,可国公府是敕造,我无权动它。这样,”赵易有了主意,“我在邺京买一座好宅子赠予公子,如何?”
我什么时候能回到这种张口就送房的状态……裴溪亭说:“公子实在,但还是算了,我暂时不能搬离府中,宅子空着还懒得打。”
“公子态度坚决,那今日就先这样,再有需要可随时找我。”担心裴溪亭拒绝,赵易又连忙说,“我在瞿连海那里见过公子的画,是欣赏喜欢得紧,想与公子交个朋友,不知意下如何?”
“多谢喜欢,但,”裴溪亭玩味地说,“我还没有见过公子的画呢。”
这般表情下,张扬倨傲,年轻人的意气顿时从纸下散发出来,像是给本就精妙绝伦的画作再添上浓墨重彩的一笔,整张脸简直焜耀晖彩。
赵易觉得炫目,怔愣了好一会儿才朗然笑道:“正有拙作一幅,请公子品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