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她这副神态,谢久淮一下子看出她没说完的话:“你让她去找了哪个商队?”
他的声音仿佛淬着寒冰。
格桑忍不住冷颤。
她不想说,但不能不说,只能拼命压住声音中的颤抖:“我当时并不知拓四柏的真面目,所以让她前去拓四柏的商队,等到开春就能与商队一同出发前去中原。”
说到这里,她还忍不住为自己多辩驳一句:“拓四柏当年组织的商队是在整个夕月市镇有名的,大家有想买的东西又会去找他,他做事一向稳重靠谱,谁能想到他后来会做那种事呢?”
“什么事?”谢久淮盯着她,目光如墨。
格桑这才意识到她将不该说的事都已在谢久淮面前吐露干净,声音越来越小:“他杀了人,杀了商队中的一个女郎。”
说到这里,她顿了顿:“或许他还杀了更多人,只是我没听说。而那个被他害死的女郎,我也没能打听出来名字。后来那个驿站意外遭遇大火,里面的两个驿卒都死了。”
谢久淮的心中忽然升起浓浓的不安和恐慌。连他自己也不清楚这种恐慌到底从何而来。
他的眼前忽然出现一个模糊的身影,那身影正在迷雾中穿行,慢慢远去,离他越来越远。他无法追上那个身影,甚至无法抓住她的衣袖。
“桑榆?”谢久淮轻喃这一个名字。
他忽然想起那身影的名字,她就是桑榆。
他三年前果然在北地见过桑榆!
这名字给他一种莫名的熟悉。
可是当谢久淮想要拼命回想起迷雾中桑榆的面容时,那个身影反而在他的脑海中消失得无影无踪。
他压下心中的不安,直问格桑:“那个名叫桑榆的女郎,你是否还记得她的样貌?”
“自然记得,只是让我描述,我却描述不出来。我只能告诉你,她看起来和你年纪相仿,一双杏眼看人时很温和。”格桑毫不犹豫地说,“在女郎中她长得算高,约莫到你下颚。她的眼神中有些天真,还有些明显的防备,大概就像是——”
她顿了顿,仔细描述:“就像是她是养在阁中的娇娘子,被保护得很好,意外来北地后见到了人世的残酷,如同受惊的小动物一般恐慌。”
说到这里,她忍不住看了眼谢久淮:“你这三年来到底经历了什么?为何会忘记了桑榆?我那时见到你们,总觉得你们关系很近,你很关心她,或许你当时心仪她。”
最后一句话是脱口而出,她说完后才意识到自己又说了不该说的话。
可她的性子就是这样,格桑自暴自弃地想,就算是被关在监狱里,面临性命之忧,她恐怕都管不住自己的这张嘴。
出乎她的意料,谢久淮并未因她最后的这句话动怒,他并未说话,甚至没有过多反应。
格桑大着胆子,继续往下讲。
她并不知晓三年前江不回和桑榆之间发生的所有事,但她知道两人一起去夕月市镇是为了给桑榆找一个能带她回中原的商队,也知晓江不回想要给桑榆准备一个缀着格桑花的簪子,因为在北地,格桑花是美好的象征。
而格桑花是夏日才会盛开的花,桑榆离开北地后,没有机会再见到这种花。
格桑完全能理解当年江不回为何想要将那支玉簪送给桑榆。
她甚至还听说旁的事。
当年拓四柏的商队中有一个中原女郎是想要跟随商队去汴州封丘县,可惜驿站走水,那个女郎没能离开那里,也再也没有机会回家。
格桑猜测那个女郎就是桑榆,因为那一年拓四柏的商队中只有她一个中原人。
她将自己的这个猜测讲给谢久淮。
格桑慢慢讲述着这些事。等到将一切的事情都说完,她的思绪从回忆中抽离开,这才发觉谢久淮已经许久没有开口说话。
他像是陷入沉思,嘴角紧绷,脸色很差,像是想起了不好的事。
谢久淮不知该如何形容自己的心情,但五味杂陈的滋味莫过于此。
他忽然发觉,三年前的事似乎与他想象的有所不同。
按着格桑的说法,他主动带那个名叫桑榆的人去夕月市镇找商队,甚至还想找人做一支玉簪送给她。
按着这个说法,那支玉簪并非是细作留下,也并非是他从敌人的发中拔出,而是他当年未能送出去的礼物。
谢久淮想要告诉自己,如今这些话不过是格桑又编造了一个新的故事,可无论如何,他的心中都有一个声音在告诉他自己,格桑说的就是真的。
三年前,他的确带着一个名叫桑榆的人去了夕月市镇,要帮她寻找一个能带她去中原的商队。
可是桑榆到底是谁?桑榆难道真是那个人真实的名字?
谢久淮心中自然而然浮现出这样的疑问,就在这一刻,他的心中忽然响起一个声音——
“桑榆会不会是姜念遥?”
毕竟当格桑向他讲述桑榆的样貌时,出现在谢久淮脑海中的第一个身影就是姜念遥。
姜念遥也是有一双杏眼,望向人时嘴角总会带着温和的笑意。哪怕他们两人如今相隔千里,谢久淮还能想起她笑时的那双眼睛,想起她眼眸中闪烁着细碎的光。
这几日,他一直忍不住想起姜念遥。他将姜念遥传给他的那封家书放在衣服内贴近胸口的位置,这两日他总想拿出那封家信反复看,一字一句地读。
那张信纸叠了不知多少次,如今已经变得很柔软。
他好像终于尝到了思念的滋味。
可这一次不一样,谢久淮再想起姜念遥的那双眼眸,内心微微抽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