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姨您好,我叫朗陈南,我是陆铮的……朋友。”
朗陈南顿了顿,似乎在寻找合适的措辞,“是这样的,昨天晚上我和陆铮一起合作在沂宁市有个活动,她因为发烧中途回家休息了。可是……在我今天早上去找她的时候,发现她并没有在家里。”
“我打听了一下,才想到陆铮有可能回到她妈妈的老家了,所以才出现在了这里。”
朗陈南在和眼前的妇人解释自己到访理由的过程中,不自觉地挺直了腰背,尽量让自己看起来正经一些。
妇人警惕的目光将朗陈南从头扫视到了脚,最后又犹疑地回到了朗陈南的脸上。
她那双有些疲倦苍老的目光与朗陈南对视了好一会儿,突然松了口气。
她轻声道:“我是陆铮她舅妈。”
“舅妈您好。”
陆铮舅妈一听朗陈南这没有任何犹豫的问好和称呼,又抬起了眼。
这一回,她又上上下下地将朗陈南审视了好一会儿,才叹了口气,说:“铮铮是今天早上天没亮过来的。”
舅妈看了一眼天色,沉声道:“凌晨的时候根本就没有大巴车,我也不知道这孩子是怎么过来的。来了之后,她就直接在她外婆屋子里睡了一晚。”
舅妈抬手指了指破旧的小土屋,“她外婆走了以后,这小土屋就没怎么人来了。本来老人年纪大了,我们都让铮铮她外婆和我们一块住,但老人家倔得很,觉得自己一个人也能过得很好,就愣是不愿意走。”
舅妈不知道想起了什么,眼眶一红,她红着眼轻笑了一声,“阿霞就和妈一个性子,铮铮又和阿霞一个性子……”
舅妈无奈地摇了摇头,再次开口的时候声音都哽咽了,“真的是……拿她们祖孙三代没办法啊。”朗陈南抿着唇,沉默了片刻,问道:“陆铮她妈妈,这几年也没有回来吗?”
“……”
舅妈听见朗陈南的问题,脸色一怔。
她犹豫地看向朗陈南,好一会儿,才轻声道:“你不知道阿霞她两年前走了吗?”
朗陈南:“走了?”
那真相的火苗,以一种朗陈南早有预料的方式,在他的心中点燃了大火。
哪怕早有准备,朗陈南依旧感受到脊背一阵发寒。
他的喉结上下一滑,吐出的每一个字都让他觉得艰涩非常,“走了……是我认为的……”
在朗陈南困惑的目光中,舅妈红着眼点了点头。
她抬起有些粗笨的右手,擦去了眼尾流出的泪水,“应该是两年前吧,阿霞去旅游爬山,爬到半山腰的时候下暴雨了,和她的一些朋友被困在山上了……听铮铮说,被救下来的时候,就不行了……她甚至都没见到阿霞……”
舅妈深吸了一口气,双肩微微颤抖,“没见到最后一面。”
“阿霞是妈最小的孩子,看起来嫁去了城里,是个体面的城里人。其实妈一直都知道阿霞过得不好。每次阿霞在城里请假下来看妈,明明自己兜里也没有多少钱,还是要塞个两三百给她。妈发现了,也不吭声,就去市场买一堆新鲜的大虾,再用塑料袋把钱包好了,包得严严实实的,塞在海鲜里面,让阿霞带回去给铮铮吃。”
舅妈终于忍不住哭出了声,她吸了下鼻子,强忍着身体的颤抖,说:“所以,阿霞没了的时候,妈一下子就垮了,八十多岁的人,本来还能好好吃饭,突然就没了精气神。没多久……老人也没了。”
舅妈:“那之后,铮铮就会隔三岔五地回到这里来。每一次沂宁来台风了,铮铮就会自己一个人回来,她就住在这个小土屋里,任凭她舅舅她姨怎么喊她,她都不走。天气好的时候,她就会去那边的海滩上,一坐坐一天……天黑了才回来。”
说着,舅妈抬手指了指刚才大巴车开走的方向。
朗陈南顺着她的指尖看去,纳入眼底除了被风吹起的黄沙,竟看不见一丝大海存在的迹象。
但他只需要静下心来,用鼻子嗅一嗅,就能够闻见那若有似无的海腥味。
朗陈南低声道:“她现在也在那里对吗?”
“对。”舅妈轻轻点了个头,“她脸色不太好,我感觉是生病了。但是我劝不动这孩子……如果可以的话,拜托你帮我们把铮铮带回来吧。”
……
远方的海平面,在日光的照耀下泛起了纯净的深蓝色。
而近海,靠近沙滩边的颜色却泛黄,显得浑浊许多。
今天,其实并不是一个好天气。
有一大半的太阳藏在了乌云之后,它吝啬地向这片区域洒下了光线。
缺少了充足的日光,海面上的海风更加肆虐了起来。
陆铮坐在与沙滩有一定距离的草坪边,草坪上有三节长长的台阶,低矮的两层台阶已经因为野草的疯涨被盖住了。
陆铮坐在第三节台阶上。
肆虐的海风将她的头发吹得凌乱,不知道是早起那一颗退烧药起了作用,还是寒风过于刺骨,陆铮几乎感觉不到自己身上的高热了。
或许是今天天气不好,海平面上空只有零星的几只海鸥。
它们张开了双翼,让流窜的海风从翼下穿过,有些嘶哑的叫声混在呜呜的海风中,溜进了陆铮的耳中。
就在这时,一只不知道从哪里飞来的海鸥,轻轻地在陆铮面前的沙地上降落了。
它忽闪着翅膀,带动海滩上的细沙。
“你饿了吗?”
陆铮看着这只海鸥,发现海鸥的漆黑尾羽上似乎有一点淡淡的暗红色。
她觉得有些眼熟,轻笑了一声,“你看起来和之前的某一个小伙伴好像诶……不过它是夏天来的了,你是它的朋友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