龙胜武本应心满意足,但此刻却面露难色,“只是公公此言,莫非是想让我偏安于此?”
高古有些诧异,“自由自在,无拘无束,不正是少爷一直以来的追求吗?这也是老爷交代的意思。”
“公公,你和龙饕莫非都在瞒着胜武!”龙胜武脸色一变,“上位者又要清算前朝余孽一事,您必定知晓,为何公公与我只字不提?”
高古沉默片刻,沉声道:“少爷你这一天,当真是静不住啊。”
“欲求浪静,谈何容易!”龙胜武步步紧逼,“公公跟随龙饕多年,那时公公虽为仆,但也是看着胜武长大,了解胜武的品性,岂会不知胜武此番回来的目的,却只字不提,龙饕也在此刻藏匿起来,究竟是何原因!”
高古似是有些明知故问:“你想了解何事?”
“当年龙饕在帝都位高权重,却只因接到一道密令,便舍弃丰厚资源,把我们毫无缘由地带到江都后,各种变故便接踵而至,上面人也是打着清除余孽的旗号把所有事情显得理所当然,所以当年那一切,是不是与那些上位者有关!”
高古脸色骤然一变,手中水杯失手落地:“少爷在夏府待这许久,看来并非叙旧啊。可夏府那么多眼睛,他们怎敢告知与你!”
“公公无需担心两位公子,战旗兄仅向我透露了当下的局势,其余的,皆是我的揣测。”
龙胜武道,“因为我母亲遇刺和御史大夫遭缧绁之厄的那年,都是因为清算余孽。”
“原来仅是用言语提点你,你就猜出些许了。”高古又显得不慌不忙,俯身捡起溃落的水杯。
龙胜武的手紧握腰间玉佩,因情绪激动而微微发颤:“若不是夏公子提点,你们是不是就觉得我娘的事就能那么被掩盖过去!”
“当年潜入龙府的那些人,已经被老爷杀光了,为何仍然纠结不放。”
“就杀了几个傀儡算什么!”
龙胜武咬的牙根咯吱作响:“我永远忘不了,龙饕看着她的尸体,眼睛里没有一点波澜,仅一句‘她是为国尽忠’便草草了事,也没继续追查的态度,幕后绝对有不为人知的事情!我此番回来就是要看看!”
“有明处即有暗,有经处即有火。你已然处理了先前琐事,此刻偏安一隅是你最好的选择,天大的事自有天大的人扛,你又何苦画地为牢。”
“弑母之仇不报,胜武妄为人身!我娘平生步善好施,从未卷入过权贵纷争,可那一年究竟发生了什么,能将祸水引至她身上!我不管上面有多高,哪怕捅破了这层天,我也要把幕后黑手揪出来,我倒是要看看我娘是做了谁的挡箭牌!”
“既连夏家都顾忌眼睛不敢明言,你又怎敢如此大放厥词。”
龙胜武嘴角微扬:“恕我直言,若他们真要清算前朝余孽,举国上下再无一人比公公的身世更为契合。”
高古闻言,身躯一震。
“若龙府尚存上位者的眼睛,公公恐怕难以如此泰然自若,而龙饕更是能被眼睛抓住不下百次谋逆的把柄,就例如敢将这区区一聚事厅妄称为大殿,还让龙门城上下悉数改口。”
“可当朝重臣都因此身陷牢狱,其子嗣尚在自家府邸都如履薄冰,而那真正契合之人却能在这风口浪尖上接过一城之大权还闲庭信步,还知晓这所有事宜,何其讽刺!”
“想必是龙饕和公公一些不为人知的手段罢,让那些眼睛不敢窥探龙门城!对你们而言不难。”
“果然,你已不是那个纨绔少爷,能当起这份大任。”高古微微一笑,似是心里对那番言语试探已然有了评价,不再掩饰,“不错,清算前朝余孽,不过是个幌子罢了!”
龙胜武无奈地叹息一声:“只是上位者铲除异己的又一手段吗。”
“是,也不尽然。”
高古徐徐解释道:“改朝换代乃大势所趋,实属平常。然历朝历代的庙堂之上,皆有那么几位忠贞之士,他们无视大势,坚守一生只侍奉一主,不知晓辞旧迎新之理,更难容日月更迭,此类人或被后世誉为风骨,或被称作愚忠,倘若站错了阵营,还会被冠以罪人之衔。”
“而历次朝代更替,这些人亦是新王最为欣赏之人,因其信念坚如磐石,对上忠心耿耿,对下不欺不诈,且声名显赫,气宇轩昂,相较之下,杀之不如拉拢为己所用,如此既可巩固国力,又可稳定民心,何乐而不为。”
龙胜武突然插话道:“那公公,可算有风骨之人?”
高古微微一笑:“咱家谈不上有风骨,也不至于是罪人罢。”
龙胜武笑而不语,高古继续说:“真正的风骨志士胸怀大略,他们明白国家虽可能灭亡,但族群不能消失,大义归降,也能赢得好名声并善终;而愚忠之人则目光短浅,沉溺于过去的功名和地位不能自拔,最终不仅害了自己,还牵连了家族。”
“陛下本意要铲除的,是那些市井中残留的愚忠之徒,他们虽不会影响国运,但却在私下口无遮拦,以讹传讹,扰祸民心,甚至影响后代的观念,一劣再劣。蝼蚁虽小,可溃千里长堤,亦是祸国根本!”
“公公不必再绕弯子了。”
龙胜武沉沉打断道:“这是我自幼便耳熟能详的说法,无非是上位者想让我等知晓的。与我想知道的无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