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飞所受大多皮外伤,全身大大小小的伤口有几十处,此刻静下,只觉疼痛无比,他不想被别人瞧到自己这副惨样,便独处帅帐,敷着败家子南宫逸送他的金创药,此药百试百灵,奇效无比,敷到伤口便好了大半,之后本欲给方中翔送去,可又想姓方的老是瞧不起自己的熊样,瓶中所剩已然不多,干脆让那家伙痛死算了。杨飞曾闻姚昭武说:行军打仗,若想打赢,需得天时,地利,人和三者皆备,他细思今日祈州之战,毒娘子占尽天时,地利,而己方亦缺人和,难怪会败得如此之惨。不知不觉间,跌坐在临时搭成的行军床上修练紫气神功,这已成他每日习惯,他经此一战,体内真气几欲耗竭,此时打坐正合紫气神功穷极而生之理。天色渐晚,方中翔和另一名幸存的百户鲁恒来到杨飞营帐,见杨飞正在打坐,心知他在练功,不便打扰,便侯在帐内等他醒来。这一等便等了半个时辰,杨飞睁开双目,见得方鲁二人,已知他们来意,却故作惊奇道:“两位大人怎会在小弟的营帐之中,若有怠慢之处,还望海涵。”鲁恒道:“梅公子客气了。”方中翔却显得颇为不耐,单刀直入道:“公子可想出攻城妙计?”杨飞反问道:“二位大人可有何良策?”鲁恒摇摇头道:“末将愚钝,还望公子赐教。”方中翔道:“想得出便不用来问公子了。”杨飞笑道:“其实小弟想出来的也不是什么妙计良策,只需今晚大大方方走进祈州城便可。”鲁恒脸色一变,心道你这小娃儿拿几百将士性命当儿戏么?方中翔冷笑道:“公子若想前去送死,请恕末将不再奉陪了。”杨飞道:“你们还未听我把话说完,便作定论,二位大人想想,朱阳毒娘子一伙是什么出身?”方鲁二人齐声道:“山贼。”杨飞点头道:“不错,他们是山贼,他们既是山贼,占着祈州城干什么,被官军当靶子来打么?”二人恍然大悟,方中翔满脸羞愧道:“末将愚昧,未思及此点,错怪公子,还望见谅。”言罢,深深施了一礼。鲁恒亦施礼道:“公子深谋远虑,当真乃再世诸葛。”杨飞望着鲁恒,见他三十上下,外表看来老实木讷,未想屁功如此了得,心道:奇了,你马屁功既这般厉害,为何混到现在还只是区区一名百户?不及老子从军三日的成就。二人给足杨飞面子,他亦不再大摆架子,微笑道:“二位大人太过奖了。”方中翔忽又问道:“公子为何知道贼军会在夜晚之前撤离祈州?”杨飞道:“毒娘子最擅长的便是偷袭,晚间最适偷袭,我军在临汾已吃过一次暗亏,而白日两个时辰足够那伙山贼抢光城中财物,在入夜之前,姚大人必已闻得祈州战报,正星夜兼程赶来与贼军决一死战,此举正中毒娘子下怀,她必会趁机在官军前来途中设下埋伏,以图一举歼灭姚大人所属之部,如此一来,山西境内便无与她一抗之军力,朝廷又忙着抵御鞑靼,一时无暇顾及,他们便可在山西为所欲为。”方中翔大惊道:“若形势真如公子所言,我们须得通知姚大人。”杨飞微笑道:“这倒不必,小弟自有妙计,让那毒娘子偷鸡不成,反蚀一把米。”二人满腹疑惑,皆不知杨飞葫芦里卖的什么药,只能任由杨飞摆布。众人行至距祈州三十里处,探子来报:“启禀大人,前面便是祈州,天色太暗,瞧不清城楼所插旗帜。”杨飞道:“再探,偷偷潜入城中,看看城中情形。”“是,大人。”那探子行礼后恭声退去。天色极暗,连一点星光也无,几乎伸手不见五指,官军为免惊动敌人,不敢打起火把,只得牵马偷偷在黑夜中摸索前行,幸好人数不多,一时无人掉队。“大人,城中寂静之极,连一个山贼的影子也看不到。”又一名探子回来禀报。杨飞心中一轻,对方鲁二人道:“二位大人,小弟说得没错吧,那毒娘并未占城,而是藏在暗处。”方中翔这时已对杨飞佩服得五体投地,忙道:“公子真是高人。”杨飞笑道:“好戏还在后面,你们等着瞧好了。”行至祈州城外十里处,正是一个小山的斜坡,杨飞命人悄无声息的在此设了不少陷井,又命四百余人齐声高呼道:“官军来了,官军来了,快逃啊!”他们一起大喝,在夜空之中响亮之极,连祈州城内惨遭抢掳的百姓都呼得清清楚楚。过不多时,远远只见祈州城内一阵骚动,燃起冲天火光,方中翔颇为不解道:“公子,这是何故?”杨飞道:“山贼怕官,此乃千古不变的道理,那伙山贼虽一时得势,心底却对官家惧怕之极,闻得官军来了,哪还不立时逃窜,一路上杀人放火什么事都干得出来,只可惜苦了祈州百姓。”他不由叹了口气,又道:“只是我未想到毒娘子竟会留在城中,来这么一招空城计,我这招惊敌之计竟错打错着,引出藏在城中的敌人。”方中翔心道幸好你这小子错有错着,否则大伙都陪着你进城,送了小命,见了阎王还不知自己是如何死的?一队人马自南门而出,冲向杨飞所在之处,那些人尽皆手持火把,在夜空之中分外显眼,驰得近了,方瞧清为之人竟是贼朱阳,而其所领竟有千人之多。杨飞心中一动,命众人尽伏坡后,单人匹马冲向朱阳,待至朱阳面前不足百丈之处停下,抽出长剑,大声喝道:“朱阳小儿,可敢与我决一死战。”蓦地转身狂驰开去。朱阳已然耳闻白日杨飞与毒娘子在战场调情之事,陡然见得是他,真是仇人相见,份外眼红,不由妒火中烧,新仇旧恨一起涌上心头,早忘了毒娘子所嘱穷寇莫追,小心行事的叮嘱,率众衔尾快马狂追。杨飞如此粗浅可笑的计谋便这般得逞,朱阳贼军奔至坡顶,黑暗之中难以视物,前面之人一时收马不住,连人带马,滚将下来,那斜坡上尽是杨飞布上的尖木陷坑,落入坑中,哪有命在,后面未落下之人,方欲撤返,只闻得后方喊杀之声冲天而起,官军杀来,截住退路,一时当真进退不得。官军个个手持强弩,而那些山贼不少人手中尚持着火把,在夜空中便成了靶子,被一一射杀,如此只用得盏茶功夫,山贼已伤亡大半,只余数百人在坡顶死命挣扎。朱阳武功高强,胯下神骑虽已滚下山坡,却仗着轻功提刀跃上坡顶,意欲强突,可夜色太浓,无法视物,闻得四周不少破空之色,必是箭矢,他左格右挡,自顾已是不暇,哪有余力突围而出,倒是他斩马刀挥舞之间,伤及不少自己人。官军只有数十人被那些山贼回射箭矢所伤,所受损失几可忽略不计。杨飞见祈州城又驰出一队人马,心知敌人援军已至,此地不可久留,便高声呼道:“风紧,扯呼!”他这句话却是学自那些山贼。方中翔闻言不觉哑然失笑,自己明明是官兵,却学贼人这般暗语,传将出去,岂非让人笑掉大牙。坡顶贼军只觉射来箭矢日渐稀疏,方确定敌人已然撤退,但他们伤亡惨重,士气低落,哪里还有力衔尾追击。朱阳清点人数,在场侥幸生还者不足三百,他心中又气又怒,从头到尾只瞧见杨飞一个人,其他敌人连影子亦未见到,便折损了近七百人马,加上白日攻城所失,已折去近半兵力。毒娘子姜依萍领援军而来,见得朱阳这付惨状,斥责道:“你做事为何不动脑子,以致中了敌人的诱敌方计。”她当众训斥朱阳,那些山贼似已习已为常,见怪不怪。朱阳满脸羞愧之色,呐呐道:“小姐莫怪,朱某只是见到那小无赖,一时气晕了头。”姜依萍柳眉紧蹙道:“又是那个梅云飞。”朱阳点点头,不敢直视姜依萍绝世容光。姜依萍沉吟不语,芳心却在暗自盘算如何才能擒下杨飞,为她所用。※※※众人一口气向南逃出数十里,估计贼军追击不上,方才停下,方中翔笑道:“公子神机妙算,区区小计便打了敌人一个措手不及。”杨飞心道原来你也会拍马屁,为何不多拍拍,让老子舒服舒服?他心中被拍得极是舒坦,满脸笑意道:“都是大伙的功劳。”鲁恒忽问道:“公子还有何妙计?”杨飞满脸奸笑道:“妙计没有,奸计倒有一个。”鲁恒精神一振道:“说来听听。”杨飞道:“说出来就不灵了,请容小弟先卖一个关子。”杨飞率部兵临祈州城下,只见南门门户大开,他命众人除去身上标志,仅着轻甲,撤去旗号,大摇大摆的自南门走了进去。南门无人把守,杨飞长驱直入,在路上碰上一伙山贼,约有五十余人,为之人见众人眼生,高声问道:“山清水秀,前面是何人?”这些山贼衣服各异,不少人身上穿着从官军身上脱下的盔甲,若不细看还当真看不出是敌是友。杨飞哪知道什么暗号,一使眼色,方中翔大喝道:“俺是老王,上次和大王一起喝酒时还见过面的,老弟你不认识了。”那贼被方中翔唬得一楞一椤的,怎好承认在朱阳面前没见过他,不由自主点点头,心想却想我怎么一点印象也没有。杨飞见连口令都省了,心中大喜,作了个手势,方中翔已明其意道:“俺本随大王一起出城,可大王不放心城内情形,让俺先回来瞧瞧。”那贼信以为真道:“那可真是太好了,眼下人手不足,兄弟我正在愁呢?”方中翔以商量的口气道:“俺带领兄弟们上阵杀了不少敌人,可否先休息一下再换防。”那贼点头道:“既是如此,你们先回县衙休息,其他之事便交给我好了,子时我们再换防。”方中翔既已知道贼人中心所在,闻言傲然点头,径直向县衙行去。县衙周围山贼并不多,杨飞索性一不做,二不休,命人悄无声息的一一除去之后,与方中翔踱着官步走了进去。公堂之上摆着三口大木箱,杨飞打开一瞧,竟是满满三箱金银珠宝,杨飞贪念大动,直勾勾的瞧着那三口木箱,恨不能一口吞了下去。方中翔抚着那些金银珠宝,叹道:“这些都是民脂民膏,公子准备如何处置?”“都送给我吧!”杨飞此言差点冲口而出,还好收得快,改口道:“大家先保住性命再说。”“山清水秀!”门外忽传来鲁恒大喝之声,他正守在门外以防有人突然进来。“连我都不认识。”说话之人正是朱阳,他顿了一顿,方接道:“柳暗花明。”鲁恒许久不见回话,不知是否被看出破绽。“怎么连守卫都换了新人?小姐,看来我们现在新招的人都不大可靠,很容易混进朝廷密探。”朱阳满腔疑惑,亦想不到杨飞竟敢自投罗网,到他的地盘上撒野,他与姜依萍二人在城外搜索良久不见敌踪,只能回到城中。杨飞连忙让所有人都藏匿起来,自己则躲在那堂案桌下。朱阳偕姜依萍行入堂内,见此竟无人影,对尾随其后的鲁恒怒道:“为何不派重兵把守此处!”鲁恒支吾道:“大王,兄弟们都在外面,人手不足。”朱阳道:“你先退下,我和小姐有事商议。”杨飞闻言大奇,心想朱阳对这毒婆娘为何如此客气,叫声小萍儿也不敢?鲁恒应了一声,退出门外。堂中立时一片寂静,过了许久,朱阳方低声道:“小姐,我们退回山寨如何?”姜依萍娇笑道:“你是不是怕了?”杨飞闻得此言,暗道原来朱阳也是个怕老婆的家伙。朱阳怒声道:“朱阳自打娘胎起,就不知道什么叫怕?”姜依萍道:“那你为何要退回吕梁山?”朱阳道:“我们这次下山,抢的金银珠宝够我们快快活活的花几十年了,难道还要抢下去么?”姜依萍冷哼道:“我没想到你竟毫无大志。”朱阳呆了一呆道:“大志?”姜依萍道:“难道你不想学朱元璋做皇帝?”“这个。”朱阳闻言愕然道:“朱某倒没想过,也没那个命。”姜依萍道:“成王败寇,枉你跟朱元璋一个姓,竟如此没种。”男人最见不得的便是被女人骂作没种,朱阳不由气血上涌,高声道:“朱元璋算什么东西,朱某还不屑同他一个姓。”杨飞心道你不过小小一个山贼,连老子都能轻而易举的收拾你,还枉想做皇帝,那老子不是可以做太上皇了?姜依萍声音忽又转柔道:“我们若就此退去,只怕会落得再无翻身之日。”朱阳奇道:“这是为何,我们不是刚打得官军大败么?”姜依萍道:“就是因为我们刚打得官军大败,下次朝廷派来大军,军力只怕远现在,到时我们的日子就不会这么好过。”朱阳傲然道:“人多算什么?以小姐的聪明才智,那还不是兵来将挡,水来土囤。”姜依萍冷哼道:“井底之蛙,殊知天外有天,人外有人,我可没有你这般自大。”朱阳马屁拍在马腿上,老脸通红,半晌方道:“小姐今后想怎么办?朱某言听计从!”姜依萍缓缓道:“眼下鞑靼小王子正兵困大同,我们可继续与姚昭武斗,等到我们势力坐大,便可攻下太原,再与鞑靼小王子里应外合,一举取了大明江山。”杨飞闻姜依萍所言竟同自己相差无几,心中不觉得意之极。朱阳老脸胀得通红道:“这不是通敌卖国么,朱某做不出。”姜依萍冷笑道:“想不到朱大王还是一个爱国志士。”朱阳道:“非我族类,其心可诛,这句话朱某倒是懂的。”姜依萍柔声道:“你刚才还说听我的话?”朱阳呆了一呆,支吾道:“这个……”姜依萍忽又媚声道:“朱大哥,你可以抱着萍儿么?”杨飞只闻得朱阳“嗯”了一声,堂中传来男女亲热之声,听得他欲火焚身,心中大骂奸夫淫妇,这姜依萍这般会勾引男人,将朱阳玩弄于股掌之中,想必也不是什么好货色,他心中忽又想若是梅兰在他身旁,必学朱阳般大快朵颐,遂她所愿。杨飞此念方起,顿觉太过对不住梅云清,连忙压下这个诱人的念头。耳边传来姜依萍一声低低呻吟,杨飞心道这对狗男女莫不是要在这大堂中行事吧,他欲念大炽,忍不住轻轻唤了声:“小萍儿。”他憋着嗓门,声音极小,恰好一阵阴风吹来,堂中烛火忽明忽暗,便似阴府鬼叫。姜依萍到底是个女儿家,闻言吓得一声尖叫,本缩在朱阳怀中的娇躯钻得更深。朱阳皱眉道:“何方高人,在此装神弄鬼。”杨飞心中笑破肚皮,向远远藏在屋角的方中翔打了个手势,方中翔心领神会,憋声道:“我是小萍儿的前任姘头,被她这毒婆娘害死的。”杨飞闻得前任姘头之言,差点忍悛不住笑出声来。朱阳大喝一声,将姜依萍放到椅中,挥起斩马刀,向方中翔所在之处疾劈而去。方中翔亦不再藏匿,持起长矛,奋力格出,“铛”一声轻响,与朱阳打了起来。杨飞爬出案桌,见姜依萍正坐在椅中轻轻喘息,而朱阳正和方中翔打个不亦乐乎,无暇顾他,便悄悄摸到她身后,在她颈中轻轻吹了口气。姜依萍吓了一跳,尖声道:“什么人?”杨飞轻笑道:“小萍儿,连为夫都不认识了?”姜依萍蓦地转身,见得是他,心中大定,嗔道:“原来是你这小无赖,怎么你还敢回来?”杨飞道:“这县衙内外都是我们的人,我为何不敢回来?”姜依萍冷冷道:“只怕未必。”门外隐隐传来喊杀之声,这时鲁恒匆匆行入,满面急色道:“公子,贼人快攻进来了。”这才瞧清堂中情形,立时愕然。杨飞见方中翔渐渐不支,便道:“鲁大人,你去帮方大人,这个毒婆娘交给小弟,只要拿下二人,贼军便不战自溃。”他从姚昭武口中得知姜依萍武功不高,自忖应付得了。鲁恒应了一声,便即加入战团。杨飞缓缓抽出长剑,笑道:“小萍儿是束手就擒还是让为夫亲自动手。”姜依萍娇笑道:“你说呢?”玉手一挥,飞出几点寒芒。杨飞大叫糟糕,自己可还没学怎么应付暗器,无奈之下,急急伏地,总算逃过此劫,却弄得灰头土脸,难看之极。姜依萍娇叱一声,一双莲足连环踢出,杨飞招架不及,只能从姜依萍胯下钻了过去,心想老子越活起回头了,竟然要钻女人裤裆。姜依萍虽知此招有这么一个破绽,却没想杨飞当真做得出来,啐骂一声,一掌向仍在地上爬行的杨飞劈去。杨飞心中一动,奋起余勇,将真气运至左手迎出。“篷”一声大响,只见尘土飞扬,姜依萍被震得倒退三步,杨飞左臂酸麻,终有暇自地上爬起,拍着身上的尘土自嘲道:“想不到被小萍儿瞧到为夫如此糗状,下次定然不会了。”门外喊杀之声愈疾,杨飞心知时间不多,一式“白云出岫”,向姜依萍刺去。姜依萍手中忽多出两条彩带,疾拂动中,将杨飞剑身裹了个结结实实。杨飞无法变招,抽剑已是不能,只得使出吃奶之劲欲抽回长剑。姜依萍见杨飞如此不济,一声娇笑,袖中又飞出一条彩带,将杨飞身子紧紧缚住。杨飞大惊,正欲开口求救,已被姜依萍欺上身来,将周身穴道封了个严严实实。朱阳以一敌二,仍游刃有余,见姜依萍已然擒下杨飞,豪气大盛,斩马刀刀势更加凌厉,方鲁二人渐渐抵挡不住。杨飞见在眼中,急在心里,偏偏泥菩萨过江,自身难保,心想早知如此,便让大伙一哄而上,不充什么英雄好汉了。姜依萍将剑架在杨飞颈上,轻笑道:“还敢不敢油嘴滑舌?”杨飞小命在她手上,哪还敢胡说八道,连连赔笑道:“不敢,不敢,在下再也不敢了。”姜依萍又道:“快说,这次你带来多少人马?”杨飞信口胡诌道:“一千!”“胡说!”姜依萍面色一寒,长剑轻轻一划,杨飞脖子上立刻多了一道血痕。杨飞只觉颈上一凉,吓得他魂飞魄消,面如死灰,暗叫小命休已,待得回过神来,见自己仍在公堂之中,暗道好险,好险,心知骗不过这贼婆娘,便老老实实道:“只有四百人马。”“好,很好。”姜依萍一阵娇笑,玉手轻挥,缚住杨飞的彩条已然缩回她的袖中,杨飞无着力之处,身体又动弹不得,倒在地上,似根木头般滚了开去。滚到尽处,杨飞脑袋狠狠撞在墙上,立时痛得晕了过去。姜依萍正欲将杨飞一剑刺死,以报白日羞辱之仇,门外忽然慌慌张张的奔进一个人,她认得此人乃朱阳手下一名小头目,秀眉轻蹙道:“何事如此惊慌?”那小头目忙道:“小姐,大王,官军攻进城了。”姜依萍玉容色变道:“什么?是哪路人马?”小头目道:“姚昭武!”姜依萍略一沉吟道:“你先去抵挡一阵,我自有办法。”那小头目对姜依萍颇为信服,应了一声,领命而去。朱阳亦闻得此讯,心中大惊,大喝一声,奋起余勇,斩马刀横扫而出,方中翔长矛虽已格住,但暗劲自矛身透入体内,使他被震得斜斜飞去,旧伤新伤一起迸,再也忍悛不住,喷出一口血雾。鲁恒见斩马刀余势不减,向自己劈至,大刀舞起一团光影,护住周身要害,只闻得一阵金铁交鸣之声,两刀在数息之间急骤相接数十下,他手中一轻,大刀已化作寸寸碎铁落在地上,而朱阳斩马刀已变势向他胸口斩至。鲁恒招式已竭,闪躲不及,心神俱丧之下,勉力偏开尺许,左臂一凉,他虽逃过一命,左臂却被朱阳斩马刀硬生生劈了下来。门外厮杀声愈加惨烈,远远只闻得有人高喊:“献上朱阳或毒娘子人头者,赏银五千两。”姜依萍未想敌人来得如此之快,脸色大变道:“我们快逃,官军杀上门来了。”朱阳见虽已重创鲁恒,但要将二人杀死仍需费上一番手脚,恨恨道:“今日暂且饶你们两个一条狗命。”言罢,和提着杨飞的姜依萍掠出门外,连堂中的那三大箱金银珠宝也弃之不要,便即逃之夭夭。朱阳见姜依萍不嫌麻烦的带着杨飞,皱眉道:“小姐为何还要带着这个累赘,干脆让朱某一刀结果了他。”姜依萍道:“这小无赖还有些用处,暂且留他一命。”二人驭马在众山贼掩护下自北门逃出,官军紧追不舍,一路追追打打,终在百里外的一处小山谷被团团困住。领兵追来的是正是先前逃出祈州的陈信义,原来他虽闻杨飞说得头头是道,却总觉有些不妥,甩开朱阳追击后并未遵从杨飞所言在朱阳后方搔扰,而是南去霍州与姚昭武合兵一处北上祈州,恰逢杨飞潜入城内,缠住了毒娘子,使得她与朱阳无法分身他顾,未费吹灰之力,一举攻入城中,大破贼军,见朱阳与姜依萍掳杨飞而去,便率部追来。这山谷西北靠山,东临悬涯,只有南面一条小路,朱阳见手下已不足百人,唯一出路却有数倍于己的官军,他审时度时,自忖已无生还之机,便对姜依萍低语道:“朱某拼死杀出一条血路,小姐你趁机逃命吧!”姜依萍本对他毫无情意,只存利用之心,闻得此言亦极是感动,轻声道:“朱大哥何出此言?”朱阳忍不住轻轻握了她柔荑一下,大喝一声:“兄弟们,冲啊!”言罢,一挥斩马刀,率众疾冲而去。姜依萍望着他渐渐远去的背影,叹了口气,拍醒马背上的杨飞道:“我同你作笔交易。”杨飞幽幽醒来,只觉头痛欲裂,见得此处只余姜依萍一人,而自己仍未逃出她的魔掌,被她横放在马背,又闻得前方喊杀之声冲天而起,已然明白自己此时处境,闻言便即答道:“小萍儿是要一命换一命么?”姜依萍未想他此刻仍不忘占口舌便宜,哑然失笑,点头道:“你倒挺聪明,只可惜终究落在我的手上。”杨飞道:“为夫贱命一条,恐无法与小萍儿相提并论。”姜依萍冷哼道:“只怕由不得你!”朱阳那边喊杀之声渐息,已有不少官军围了上来,姜依萍将杨飞的那柄长剑架在他颈上,娇喝道:“梅云飞在我手上,让你们统领前来见我。”陈信义刚一刀斩下朱阳级,提在手中,大喝道:“朱阳已然伏,毒娘子,你还不放过梅公子,束手就擒?”姜依萍哈哈一阵娇笑道:“这不是痴人说梦么?”陈信义道:“既是如此,休怪本官不客气了。”言罢,自后面插上一排弓箭手对准骑上姜依萍。杨飞心中大骂:好你个姓陈的,这么快就忘了先前是谁助你逃出祈州的,早知如此,便让你个王八蛋留守祈州得了,老子自己逃路。他心里骂归骂,嘴上却不敢得罪陈信义,高声道:“陈大人,是我,梅云飞!”姜依萍低声道:“看来你的命真的很贱,一点价值也无,既是如此,便让本姑娘一刀结果了你。”言罢,长剑当真作势欲刺,正在杨飞魂飞魄散,只道小命玩完之时,陈信义大叫一声“放箭”。姜依萍手中长剑不觉缓得一缓,那些弓箭手并未真的射出箭来,反是陈信义疾冲而至,刀光大盛,罩住姜依萍周身要害。姜依萍无暇去杀杨飞,长剑舞动之间,已和陈信义交了数招,被他迫得连退数十步,直退到悬崖边缘。杨飞得脱大难,心中大喜,只闻得姜依萍厉喝道:“梅云飞,本姑娘死了也要拉你陪葬。”他心中正自惊异,只见虚空中飞来一条彩带,将自己腰身紧紧缚住,横扯开去,被姜依萍硬生生拉住一起坠下悬涯。这一切不过眨眼之间,及得陈信义醒觉,二人已坠落悬涯,他阻扰不及,轻叹一声,心想先去禀告姚昭武,明日再来寻找二人尸为妙。※※※杨飞耳边风声呼呼,转眼已至涯底,只觉跌到一件软绵绵的物事之上,全身毫无损伤,他不由大喜,可周身穴道被封,动弹不得,心想若姜依萍那毒婆娘也似自己一般,那可大大不妙,杨飞提心掉胆的在那软绵绵的物事上躺了大半个时辰,终耐不住困意,沉沉睡去。当他醒来之时,已是次日拂晓,这才觉全身已能动弹,大概是时间一久,穴道自然松开,大喜之下连忙爬起,却一个立足不稳,一跤摔了下去。杨飞自地上爬起,现他是从一农户的麦草堆上跌下,上面还有一人,正是昨晚拖他下水的姜依萍,这害人精却没有自己这般幸运,此刻依然昏迷不醒,他这才想起自己昨晚定是跌在她身上方才安然无恙。杨飞又爬上草堆,将姜依萍抱了下来,他这时方才瞧清姜依萍俏脸,只觉她长得极美,便是较之梅云清也逊色不了多少,怪不得迷得那朱阳神魂颠倒。杨飞咽了一口口水,趁机在她身上揩了些油水,想起要找回韩先生的那柄长剑。那长剑落在不远,杨飞取回长剑,本欲一剑了结她,可对着这么一个睡美人,怎么也下不手,不由暗骂自己没出息,收起长剑,又想用姜依萍的那条彩带将她缚住,却觉她双腿于青,胫骨俱已折断,心想反正这毒婆娘已经玩不什么花样,便即作罢。涯下是一个只有十几户人家的小山村,杨飞便负着姜依萍到那草堆旁的农屋前敲门。开门的是一名面色详和的六旬老叟,见杨飞腰悬长剑,背上负着一名女子,惊道:“公子可是自那后院那涯上摔下来的?”杨飞不由大奇道:“是啊,老伯如何晓得?”那老叟微笑道:“以前已有不少人从上面摔了下来,那悬涯只有十几丈高,摔是摔不死人,却能要人大半条命,老汉便在下面堆了一个草堆,还在涯顶留了字,以防路人重蹈覆辙,没想到还是险遭不测,唉!”杨飞心道原来如此,但见他喋喋不休,心生不耐道:“老伯,我背上负的是我妻子,昨晚和我不慎摔下悬涯,跌断了腿,可否借老伯的地方医治一下,对了,还未请教老伯高姓大名?”那老人连忙让杨飞进入屋内,笑道:“老汉姓王,别人都叫我王老汉,公子若是不嫌弃,便叫我一声王老伯吧。”杨飞见得屋中颇是简陋,里面用一张木松隔开,看来是卧室,却只有一张床,正在犹豫间,王老汉已道:“公子先将尊夫人放到床上,待我拿接骨之物来。”杨飞忙道:“多谢王老伯。”言罢,便将姜依萍放到床上。大概以前落涯之人也是找王老汉帮忙医治,他的接骨之术颇为纯熟,几下便即弄妥,又敷上杨飞奉上的金创药,笑道:“可能要两三个月才能痊愈,公子要好好照顾尊夫人才行。”杨飞心想我不好好折磨她就算她就要千恩万谢了,还照顾她?又作了一揖道:“多谢王老伯。”王老汉嘿嘿笑了两声,道:“你们大概都饿了吧,我去弄些吃的来。”言罢,便即退了出去。姜依萍其实早已醒来,捱到此刻方才睁开美目,沉声问道:“你为何要救我?”杨飞笑道:“你是我娘子,为夫哪能不救?”姜依萍见杨飞没一刻正经,冷哼一声,不再理他。杨飞见她嗔怒的模样愈好看,心想要是梅云清就好了,思及此处,忍不住长长的叹了口气。姜依萍不觉问道:“你为何叹气?”杨飞道:“我想起了我娘子。”“你娘子。”姜依萍还以为杨飞仍是占自己口舌便宜,俏脸一红,嗔道:“小无赖!”杨飞虽知她误会自己,却不多加辩解,反问道:“你的那姘头死了,你今后想去哪?”姜依萍啐道:“谁是他姘头?”杨飞愕然道:“怎么不是,我明明听到你与他亲热。”姜依萍道:“人家只是利用他而已,又没有真的和他怎么样?”她此言方出,心中却暗自着恼,为何对这小无赖多加解释。杨飞恍然大悟道:“原来如此,我明白了。”姜依萍奇道:“你明白什么?”杨飞道:“原来你这么随便,见到男人就勾勾搭搭,给为夫戴了不少绿帽子。”姜依萍闻言大怒,一掌击出,杨飞哈哈一笑,弓身闪过,姜依萍牵动腿上伤势,痛得“哎哟”一声。杨飞正欲嘲讽两句,忽闻门外有人道:“老家伙,你可曾见过这两人?”王老汉道:“官老爷,没有啊!”方才问话之人声音转寒:“进去搜。”杨飞既知他们是官府中人,便不会对己不利,但他不想姜依萍这么一个娇滴滴的大美人被抓去杀头,心中一动,抱着姜依萍和衣滚落床底藏好。王老汉哭丧着脸道:“官老爷,你看看老汉这房子就这么点大,能藏什么人?”杨飞抱着姜依萍柔软的娇躯,闻着她身上淡淡的幽香,不觉心神荡漾,正自沉醉间,只闻姜依萍的樱桃小嘴覆在他耳边轻声道:“你为何要救我?”杨飞亦声如蚊呐道:“因为老子要拿你当老婆。”言罢,转封住了她的香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