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卫理不爱听她说这个,当下蹙了一下浓眉,恶声恶气道:“我不来?我不来,你早被涧底乱石捅成糖葫芦了!”
这一晚上,她来来回回不说正事,一坐下出神就说这句话,简直怄死他了!
宋韫沉默。
如果没他早上凌空跃起那一接,她现在想必已是极惨、极难看地死在涧底了。
陈卫理气得闪身坐到炕的另一头,将小窗推个缝隙往外一望,见暮色四合,光秃秃的林木直耸上天,空中冷气森森,原来又下起了雪。
他呼出一口气,关紧窗,靠在墙上,定定看着宋韫的后影。
之前,傻傻跟在他们队伍后,看她每天高高兴兴快快活活地有吃有喝,而他啃干饼喝凉水,心中还生过自己多此一举的念头。
可自打早间目睹她从空中坠落那一幕,他又实在庆幸自己的“多此一举”是如此的恰到好处。
陈卫理抿着嘴,悄悄揉了揉痛的脚踝,回想起她下坠的样子,他的心底就虚,连四肢百骸都软成了棉花。
他低头,抬手抚抚她映在墙上的单薄影子,又收手按按酸热的眼眶。
太好了,幸亏他赶上了。
宋韫挺着精神坐了一会儿,困得两眼酸涩。
陈卫理一直看着她,等瞅见她的小尖下巴不断轻点,便爬过去,抓把干净温热的稻草铺成厚厚一团,拉着她叫她睡。
“睡吧,我下午睡够了,晚上给你守夜。”
宋韫实在累得很了,就没推辞。
她拢着披风,以手作枕,侧身背对陈卫理躺下。
屋外东风卷着雪粒子远去,出呜呜咽咽的呼啸声。
她将脸贴在手背上,微凉的触感叫她有一瞬的清醒。
“四哥,谢谢你。”
良久,陈卫理听她在那边轻轻开了口。
她侧躺着,拥在脑后的髻乌黑亮,髻下的一截细腻白光是后颈,陈卫理盯着那处白,心中滚烫。
看了一会儿,他有些口干,下炕喝了几口冷水,顺手把油灯捻小,喜滋滋坐回原处。
他做这些,原也没想着能得她什么好。
眼下,有她这句谢,他还有什么不满足的。
*
交趾府衙。
刘知府对着座上饮茶的银甲青年躬身笑:“胡将军,育王的意思下官明白,您放心,下官一定会把公主找回来的。”
被称作胡将军的正是在练武场痛击宋弃的胡三。
他是胡家旁支出身,也算将门世家,与宋鼎是姑表兄弟,此次交趾之行,宋鼎特叫他来随身护卫。
他把玩着手中的青瓷茶盖,想起育王对昭阳公主的那一推,心中有些许恼火。
早前西山后院的惊鸿一瞥,叫他对昭阳公主颇为心动,想他家门第与他的人品,尚公主绰绰有余,便去找育王说合。
育王也答应了。
可惜一路上苦于昭阳惫懒,总缩在帐中车里,让他无从接近。
原以为到了交趾府衙,两人就能多多相处,谁知育王对她起了杀心、要将她置于死地?
那么一个美人儿,也下得去手!
真他娘的脑子有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