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严帝闻言,合上书页,奇怪道:“朕以为你喜欢字少的书。”
宋韫道:“儿臣喜欢字少的好书,可这是一本烂书——父皇,没人会喜欢这上面写的交趾。”
宋严帝无所谓地耸肩,“那种未开化的地方,不喜欢不去就行了,”
宋韫驳道:“那派去交趾做生意的人呢?他们也不是因为喜欢才去的呀。”
朝廷想教化交趾人,促进两方融合,对去往交趾经商的人都会分一笔颇为客观的资助银——要求是必须在交趾呆够五年,否则不仅要把钱还给朝廷,还得接受惩罚。
轻则挨板子,重则流放。
倘若逾期不归,在交趾定居,朝廷还会安家费。
听着并非什么苦差事,事实上,多年来,真正坚持下来的商家寥寥无几。
密林环绕的地理环境,狭窄险峻的山间小道以及严重排外的交趾人,都让满怀信心前去开辟商机的北玄人心灰意冷。
见宋严帝拧了下眉,宋韫继续道:“父皇,交趾是我们北玄的,交趾人也是我们北玄的子民,皇恩浩荡,儿臣相信只要交趾人也能和京都百姓一样三天两头地沐浴次皇恩,总有一天,他们会放下戒心,好好接纳我们的。”
“你这丫头,到底想说什么?朕都被你绕糊涂了。”
宋韫道:“儿臣想亲眼去看看交趾到底是个什么样的地方。”
“胡闹!”宋严帝变色,随手扔了掌中的交趾地方志,“为本书,你要跑那破地方去?!你说说,你去交趾做什么?你是能教书还是能开店?”
因交趾制度混乱,北玄是有明确政令的,平民百姓无故不得进入交趾境内,以防生意外。
入交趾上任的北玄官员,出门不仅要带护卫,还得随身佩戴防具。
陈皇后本坐在一旁给宋韫绣荷包,忽听宋严帝怒喝,抬眼看,现宋韫跪坐在榻边,小脑袋可怜巴巴地耷拉着,便开口劝道:“陛下,有话好好跟孩子说,吓着她了。”
劝完老的,她又去劝小的:“昭阳,交趾有什么好玩的?要真想出门玩,回头问问你哥哥,看他什么时候有空,挑个地杰人灵的好地儿,你跟他去玩几天,你们兄妹一路上也有个照应,好不好?”
“不好,太子哥哥每天忙得连面都见不上,他永远不会有空的!”
宋韫明白陈皇后是好心,可她这么说是有原因的,所以她现在不能妥协。
“不嘛,我就要去交趾玩!”
她往地上一躺,又耍起从前的绝招。
一哭二闹三打滚。
宋严帝经陈皇后一劝,心火就降了,再看着宋韫满地撒泼的小孩行径,原则也被彻底抛之脑后。
他弯腰从地上将人抱起来放在膝头,叹着气跟女儿打商量:“你想去远点的地方玩?”
宋韫以为事有转圜,便连连点头。
宋严帝望着她亮晶晶的双眼,沉吟道:“你舅舅马上就要回晋北了,你跟他去晋北玩段时日,如何?北国风光,辽远开阔,不比京都的拥挤繁杂,怎么样?”
宋韫一听,咧嘴作哭状:“不,我就要去交趾。”
宋严帝无奈:“那里全是深山野林,有什么好玩的?”
陈皇后附和:“是呀,听说山里蚊虫很多,我们昭阳细皮嫩肉的,去了被咬一身红疙瘩怎么办?”
宋韫毫不上当:“很快就入冬啦,母后,冬天万物都在休养生息,蚊虫不会出来烦人的。”
帝后二人见对话至此,就知宋韫是铁了心了。
她只有在面对真正感兴趣的东西时,整个人才会现出一股怎么也劝不散的执拗劲头。
帝后合力,好说歹说终于成功把宋韫哄回去睡觉。
望着小姑娘纤巧的后影消失在殿外,陈皇后幽幽一叹:“这孩子真是想一出是一出,崇文馆的事刚消停没几天,怎么又想着去什么交趾?”
宋严帝也不好受。
往常昭阳再闹,左右逃不出皇城,现在倒好,一说出游,不先从近处开始,一下子就要跑那么远的地方去。
去个正常的地方也就算了,还非要去混乱无度的交趾。
“她原先没怎么碰见过老三吧?”宋严帝问陈皇后。
陈皇后道:“是,三皇子一直是皇子所、储梅宫两处跑,连花园都不曾去,该是碰不见昭阳的。”
宋严帝道:“那应是在老大府中初见,老三那个相貌,引起一一的好奇心了。”
“若是为长相,可回宫多日,她除了叫春音给三皇子送过一次谢礼,也没再去找过他啊。”
宋严帝想起宋韫对宋弃的评价,忍不住笑了笑:“她不喜欢老三。”
小家伙嘴上说老三如何不好时,眼里满满都是抗拒。
“老三那个做派,大概没有小姑娘会喜欢的。”宋严帝又说。
陈皇后没接话,老子怎么评价儿子都没关系,她多嘴就不合适了。
她不是三皇子生母,也没养过那孩子,平日连请安都免了。
只有年节时分,他和孩子们来磕头,她才能短暂地看他一眼。
仅有的印象也不过是他是个挺高挺沉默的男孩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