用完早饭,宋韫漱过口,重新洗过手补了口脂,这才起身跟宋严帝和陈皇后告辞,“父皇,母后,儿臣要去念书了。”
宋严帝看向陈皇后,指着宋韫笑言:“瞧瞧她,还装模作样说去念书,念了快一个月了,朕连她半个字都没见过!”
陈皇后抿抿嘴,也笑:“又不求她去考状元,那么辛苦练字做什么?”
宋严帝摇头,“慈母多败儿,她现在这副样子都是你惯的。”
陈皇后柔柔道:“皇上您惯的难道还比臣妾少?”
她和宋严帝是少年夫妻,情谊深厚,在私底下,两人讲话常常很随意,就像普通夫妻一样。
宋韫看着他们俩斗嘴,觉得久违又好笑。
“父皇母后疼儿臣,儿臣心里都晓得的,”她直起腰,甜甜笑道,“还有,儿臣的字写得不好,不敢拿来污了父皇龙眼,这是儿臣的一片孝心,望父皇明察。”
宋严帝极爱长女这副灵动模样,笑了笑就挥手让她走,“不是说要去念书?还磨蹭什么,小心去晚了,朕叫先生打你板子!”
宋韫噘噘嘴,皱皱鼻子道:“父皇不讲理,就知道吓唬人。”
说完,她看天确实不早了,便重新拜过帝后,扭头匆匆往外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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先祖开朝于乱世,吸取历史经验,深知教化民众的重要性,因而积极劝学,并定下以学兴邦的政策。
崇文馆便是那时创建的第一所官学。
崇文馆建立之初,学子全是会试下第举人,肄业后,这些举人按学绩被分往吏部铨选授官。
多年后,当年的学子大部分都成为了朝中的中流砥柱。
到宋韫祖父宋顺帝继位的时候,崇文馆已经声名远播。
北玄的读书人都知中举、入馆是封王拜相最快的路子,一时全民读书的热潮兴起。
很多农家子连地都不种了,就想着靠念书考试来改变出身。
民以食为天,食从农出。
没人种田,就没有粮食。
宋顺帝初始对百姓向学的风气很满意,直至接到多地农田荒废、粮食减产的报告,他才觉出事态往不太好的方向展去了。
紧急召开内阁会议后,当年的科考题目便提升了许多难度。
失利的学子们没等到从头再来的机会,因为自打科考题目难度骤升,崇文馆也提高了招生门槛。
宋顺帝更是直接将崇文馆挂到东宫名下,以此昭告世人,出身阶级难以改变,不如各司其职,本分生活。
政令的更改引起文人不满,由此衍生出对宋顺帝的口诛笔伐持续了很多年。
不过顺帝并不在意,有大臣提出派人将做文章的几个书生抓起来略施惩戒、以儆效尤,也被顺帝拒绝了。
时间一久,书生们讨伐的声音渐小,顺帝宽厚爱民的声音却甚嚣尘上。
崇文馆的地位也被重新抬高——不过却是以贵族学校而扬名。
而让东宫去管理崇文馆,未尝不是皇上默认的给太子培养亲信的一种方式。
可惜,经过顺帝改革,世人即便知道入崇文馆是一步登天的捷径,但也只能私底下暗暗艳羡。
毕竟皇亲国戚和从三品往上的京官不是谁都能做的。
此刻,宋韫提着裙子下了马车,站在崇文馆门口,望着这间青砖绿瓦围成的学馆,一时百感交集。
眼下北玄周边小国不断骚扰,父皇性平,不喜战事,对边境的战事一再搁置不管,只许守不许打,早有民众不满了。
她此次求父皇打破祖宗规矩入馆,名为学习、实为追人的行径,早成了整个京城的笑话……以及引众怒的导火线。
现今祸事未出,那根导火线未被点燃,看起来还一派太平,但宋韫知道,若她在学馆里闹出一点事,这番虚假太平便会即刻被搅乱。
前世父皇在朝堂被逼问,气急攻心之下倒地不起,太子哥哥匆忙即位理国。
皇位更迭本就多事,加上还是父皇病倒之际硬顶上去的,太子哥哥忙得都没功夫阖眼,结果大皇兄这个搅屎棍却突然跳出来裹乱!
他指出东宫多年毫无建树,其中尤以崇文馆最盛,就差直说崇文馆是只靠国库养着的吸血水蛭!
大皇兄痛陈完太子哥哥的无能,紧接着就实行了逼宫,病榻上的父皇便是那时被他气死的。
想到大皇兄宋鼎那张阴恻恻的脸,宋韫不由打个冷战。
春音看见,忙提着书箱过来问:“殿下,您觉着冷么?”
宋韫回头望望春音白皙秀美的脸,深吸一口气道:“无事,走吧。”
不要怕,我已经知道错了,现下改过来,还来得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