几个侍女听后,远远离着凉亭,而苏秦则缓步上前。
“许夫人,不知道找在下有什么事?”
许夫人将鱼食一抛而光,紧接着上下打量了一眼苏秦,半点不露怯,丰神俊朗,比他的相公还要强上几分。
“只是寻常聊天罢了,你可知,许先生从未带过其他人来我们许府,甚至,从未让我相公替人找活计,你是第一个,估计也是最后一个。
我真有些好奇,你和许先生究竟是什么关系。”
苏秦微微笑道,有些人或许一见面就知晓,两人的气场不合,但有些人,或许就会觉得相逢恨晚。
“也许是因为,在某些地方,我们有些相似,许先生是十分值得尊敬的人,能够入他的眼,是我的福分。”
“可是,他也只不过是个脾气古怪的老头子呀,今年许先生已经六十,但一生从未娶妻生子,也并未做官,并未挣大钱,只是作为一些孩子的启蒙老师。
这真的,能算多大的成就吗?”
许夫人的话里,似乎带着刺,没等苏秦回话,继续开口。
“你认为,他的做法到底是对是错,是否算是浪费了一生的才华,毕竟,有些人或许天生就不适合读书这一条路,但他有天分,却没有珍惜。”
苏秦没有立刻开口,仔细斟酌了几分,接着说道。
“是浪费,或许,也是无用功,但这一切都不妨碍,我对他的尊重。”
“何出此言?”
许夫人多了一分好奇,而苏秦继续开口。
“因为他所做的事情,并非一人能够做到,也并非一家一户,一村一镇,一城之人能够做到,只有大乾齐心,或许才有希望。
教育,不是一个人的事情,而是一个国家的事情,要想过得更好,每个人都得改变自己的想法,凝聚成一根绳,否则,就是一盘散沙。”
许先生说自己教出了多少弟子,说有多少人能够科举做官,却没有想到,有更多的人,或许,连乡试都过不去,连功名都无法考取。
读书对他们来说,对他们的家庭来说,或许,没有半点作用,在学堂浪费的几年时间,完完全全的浪费,毕竟,在学堂之后,他们依旧是,养牲畜的养牲畜,种田的种田。
大官的后代,依然是大官,农民的后代,依旧是农民。
“大乾之中,三六九等,一切的根源,一是出身无法改变,二则是人生的际遇,无法复制,三则是上升的渠道,几乎所有渠道,都被上层人垄断。
上层人垄断一切的办法,就是书籍,是学堂,是知识,是改变命运的方法。
世家门阀之中,科举入仕者如过江之鲫,而穷苦出身者能一步登天却寥寥无几,大都出于此。
不是所有人,都如同许清大人这般幸运,能够有许夫人这样好的家庭,能够在他身后铺路,让他一步步试错,一步步走到今天这个地位。
因为,对于普通老百姓来说,人生只能前进,不能后退,没有第二次机会,一步错,直接堕入深渊,再无向前的可能。”
苏秦的话,惊的许夫人一时说不出话来,好一会儿,这才平复下来。
“你年岁不大,但你的见识和阅历,似乎远超同龄人。只是,你依然没有解答我的疑惑,为何你觉得,许先生所做的一切,是无用功?”
苏秦微微摇头,却没有再解释,因为他知晓,什么是对,所以明白,现在的一切是错,但这些,无法同许夫人所说。
“许先生只看见一乡一镇之地,已然不易,但天下间,只有一个许先生,等他走后,或许再无任何人,能够接手他的衣钵。
而随着许先生兴起的一切,都会随着许先生的消亡而消失。”
等他死后,或许现在他引以为傲的一切,都会在瞬间不复存在。
许先生没有想过这个问题,但苏秦不能不想。
“若书籍的价格一直高高在上,哪怕出现再多的许先生,都无用。
若没有人,能够做出第一步的改变,那大乾,将永远无法改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