冯克礼的脚步声消失了,徐清梦闭门,一个人躺在了这张法式洛可可风格的床上,才觉得悬着的一颗心,现在终于安了下来。
刚才那个人,果然像别人说的那样,桀骜不驯,心肠也硬,丝毫不念那个失去双亲,无依无靠的可怜女孩的艰难之处,坚决不打算娶她。
对着这样硬心肠的一个男子,要是在他面前,甚至再来次“逼宫”,就算是嫁给他了,恐怕只会招致他更加轻慢的对待。
不过反正自己也没打算非要嫁给他,能帮她恢复说话的能力就行了,其他的,无关紧要。
徐清梦搜索前身童年的记忆,知道她幼年时,因为发声异常,每每开口,都会招来别人异样的目光,甚至是取笑,加上她娘早死,爹又不知所踪,老太太又不是亲的,所以明明感觉到舌头有些不正常,也不敢去和老太太说,让老太太给她找大夫,就是这样的生活环境之下,令她渐渐再也不肯开口说话,以至于长大之后,变成了哑巴。
她没有这些童年的阴影,说不定西医能诊断出病因,并且能治好,她相信经过一段时间的练习,恢复正常的说话能力,还是有希望。
正巧他今天来说了这么一件事,不用和他结婚,还能让他带自己去看病,真是天助也!
冯克礼那天晚上后,就跟徐清梦完全撇清了干系似的,接连几天没在家住。冯老太仿佛有些不安心,这天晚饭过后,服完药就让丫鬟把五少爷和徐清梦叫了过来。
小莲来到徐清梦房间,说老太太找她,徐清梦问了下:“五少爷去了吗?”
小莲说:“还没呢,五少爷这几天早出晚归的,刚才已经打电话让人找他了。”
这时,楼下传来一道大铁门被打开的声音,徐清梦来到窗边往下看,大门那里,开来了一辆黑色的汽车。
冯克礼穿了一件灰白色的西服外套,里面衬衫解了两颗扣子,皮鞋锃亮。仿佛注意到有人看他似的,回了下头,看到是徐清梦,挥了下手让她下楼,然后双手插兜,进了楼下客厅。
徐清梦松了一口气,理了理头发,赶了过去。
刚走到楼梯拐角,远远就看到冯克礼站在楼下抽烟,抬头往上看她一眼。
这人虽无情,但仔细回想他,想必答应了的事,应该不会出尔反尔的。
这样一想,她又放心了,迎着他投来的目光,朝他走了过去。
“跟我来。”
他淡淡说了一句,转身大步往里去。
徐清梦微笑,跟着前头男人的背影,跨进了那道门槛。
冯老太早饭吃的早,这会儿坐在炕上,桌子上点了一盏油灯,屋里光线昏暗。
南京被定为国都,繁华不差北平。城里就连寻常市民家里都拉了电线通了电灯,更不用说冯家这座府邸了。每间房间都安有电灯,但冯老太却不喜欢用这个,房间里还是照着从前习惯来,到了晚上,就点上煤油灯。好在冯家很多灯罩,倒也不熏眼。
冯克礼带着徐清梦进去,站在她前头,先开口了,向冯老太说了一遍事情,简明扼要,又合乎情理。
“奶奶,她自己也是这个意思。我答应带她治病了。”
冯老太瞅了眼冯克礼,半响,鼻里嗯了一声,朝着二人问道:“你们真的这么想?那要瞧不好了咋办?”
听语气,似乎有些生气。
徐清梦急忙从冯克礼后头走了出来,对上冯老太投来的两道目光,眸光坚定,有些着急地用手语说很想能开口说话。
“那你就随着小五去吧。要是治不好也没法子了。”
徐清梦郑重地点点头,陪着老太太在沙发上坐了会儿,聆听着冯老太的一堆叮嘱。
冯克礼在屋中间坐了片刻,听老太太说了一会话,过了一个小时,终于脱身退了出去。
从老太太房里出来,一个卫兵突然走到冯克礼身边,说道“公子,老爷找您,让您去书房一趟。”
冯克礼来到二楼里面一间书房,敲了下门,走了进去,叫了声爹。
老冯放下报纸,抬头瞥了他一眼,说道:“听说你要带着清梦去上海看病?”
冯克礼“嗯”了声。
“看病……能看好当然更好。”话锋一转继续说道:“我不管你是怎么想的,你必须给我娶她,否则我死了,也不用你举孝棒。”
这话前所未有的重。
“知道了,都答应娶了……”冯克礼皱了下眉头,说道:“没别的事情了吧,我回去睡觉了。”
说完,转身要走。
“站住!”
冯克礼停住脚步。
冯老爷让他过来坐下。见他不动,也不勉强,尽量用和颜悦色的语气说道:“你的事,我一直有在替你打算。前两天跟我说,你想投军报国,本是全国青年之表率,当大力宣之,以激励更多的有为青年投身军旅报效国家。但是全家人一起商议了下,都不同意你直接入伍,所以折中提了建议,把你调去驻沪航校机械科。”
冯克礼一怔。
“修理飞机虽说和你先前所望有所不同,但也是正规空军。以你从前在军校的成绩,未免有些屈就了,先在机械科干段时间,等做出了成绩,再予以提拔。你觉得怎么样?”
有飞机就必须有机械人员维修保养,机械科人员确实如冯老爷所说,是正规空军。
老冯说完,察言观色,见儿子一脸的不愿,似乎没什么兴趣,正色说道:“为国家培养修飞机的人才和开战斗机保家卫国有所不同,但也只是职责担任不同而已。一样是军人,一样能为国家民族效力。”
冯克礼沉默。
老冯何尝不知儿子的心愿。但从前,只当他是少年热血,想着压压,等过两年,那股子劲也就过去了。没想到儿子非但没有如自己所愿,这两年还越来越混帐,父子关系,更是僵成现在这样。心里其实早已动摇,只是一直以来,心气很是不顺,更没有台阶可下,有点老子和儿子暗中较劲的意思。见今天他退了一步,自己正好借这个关口缓和一下:“去的话,等伤养好,随便什么时候都能过去。我已经和毛邦刀打过招呼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