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湘儿觉得自己问了句废话,与妖对视一眼,将视线落在苏清绝身上。
苏清绝心知这一人一妖在想什么,也不隐瞒,道:“我对双亲之事所知不多,许是家母是被收养的罢”
她神色淡淡,说双亲的时候,眸似秋水,不起波纹。
萍水相逢,所涉内事也不好追问,一人一妖相觑一眼,拾花道:“那你可愿?”
人世有重葬礼送亲而福荫后世一说,死魂安,则后世安,不论是名门望族还是市井小户都看得极为重要,周璃没有后世,但拾花却想让她死后得到安生。
苏清绝不识此人,但因血脉,为她送终不是不可以,然蒙此人福荫,有些不妥。便道:“你有何条件?”
“往后祭扫,你上柱香便是”
拾花大喜,本还担忧此人会抗拒此事不想却是位良善之人,顿时看着她的眼多了几分亲切,但这亲切出现在一个面目不正的孩童身上多少有些诡异。
苏清绝点了点头,别开眼来。
拾花自桌上跳下,手间一挥,那些漂浮的花瓣化作点点星光没入老妇人的身体里,一世的瑰丽与圆满,全在这二十载的梦境里。
明灭交替间,老妇人似乎又回到了年少时,她转身朝这边看来,似乎在看他们,似乎又不是:“拾花,多谢”
一声轻柔低喃,隔着岁月,缓缓落在拾花的心间,他似乎又看到桃树下的女子拾起一片花瓣低头浅吟:三千阳花始一家,鲜妆粉面笑红花,缘来拾花逐流水,不应风华入泥沙,我以后唤你拾花可好?
这熟悉又陌生的声音带着炙热蒸得人眼角红,拾花微微一笑,自孩童的身体里抽离出来,化成一位着粉衣的男子。
孩童的身体留有一丝妖力,他自三人身边离开向周璃走去,这一段路似是阴阳交替的边界,不可跨越。
周璃拉起孩童的手对几人回以微笑,岁月的痕迹便沉淀在这抹笑里,沧桑而惑人。
执念生执念灭,四十多年的光景,终在一息间了却。
开的绯糜的桃花树下躺着一对母子,二人眉目安详,犹如睡去一般。
拾花低头抹了抹眼角,余光突见柳湘儿正低头抹眼泪,不由奇怪道:“你哭什么?”
柳湘儿红着眼,声音有些沙哑:“你与她皆已了却前尘,是为圆满,我是欢喜”
拾花一双泛红的桃花眼顿时又浮了点点水泽,他眨了眨眼,道:“你欢喜的是那两坛桃花酿吧?
柳湘儿一抹眼泪,抬头轻哼一声,道:“自然”
一人一妖因酒结识,柳湘儿一心想要那埋在树下的两坛酒,偏生那是周璃的东西,且她不是拾花的对手这才一路纠缠,如此过去几年的光景,拾花看着那双红着的杏眼,无奈环手:“赶明儿就归你,你可劲欢喜”
一直未出声的金郁琉将睡着的贺幼安抱至怀里走了过来:“道友的桃花印可否一观?”
拾花幻化的皮囊在他森然的面具衬托之下显得容色愈的摄人,他双手环抱,一双含情的桃花透着几分不满:“为何?”
“在下并不曾听过此印能用来找寻血亲之人”
金郁琉微微侧,由于面具的遮挡,苏清绝觉得此人在看她又似不是,她将花瓣递了过去:“不妥?”
拾花正要作,柳湘儿拽了拽他的袖子,无相门虽不如三宗名气大但也是有名的门派,自不会胡乱猜测,她小声问道:“当初给你鼎元丹,教你秘术的人你可还记得?”
事情过去多年,拾花又怎悉数记得,他皱眉道:“你也觉得有问题?”
柳湘儿见他目露不善,笑了一下:“先瞧瞧”
拾花的眉头皱得愈深了,沉默着看着男子。
金郁琉一手抱着孩童,一手接过花瓣,花瓣色泽鲜艳,宛如初生,方一碰到他的指尖便化作了一缕青烟。
这缕青烟苏清绝格外熟悉,当时只当是柳湘儿所为,不想竟是沾不得旁人。
“这是?”
金郁琉解惑道:“此物并非桃花印,而为名氏咒,名氏咒分令咒和傀咒,此咒以血为媒,令咒在施咒人手上,而傀咒常以它物为凭,用以追寻亲人行踪,一旦近身,唤其名讳者,此咒既成,而施咒人执令咒便能找到亲人所在。”
无相门一向精通咒术和秘法,苏清绝早已见识过了,她视线微移,落在震惊的一人一妖身上。
“你可有令咒?”
她的目色异常平静,拾花却觉有强烈的压迫之感,他忙摇头否认,继而别开目光,对着金郁琉道:“当初那道士并未说什么名氏咒,只道两者都为桃花印,一则用来引梦,二则用来寻人,你莫不是骗子?”
金郁琉看他一眼,道:“在下为何行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