还是那个素雅简约的画廊里,阿娴蹲在地上,嘟着嘴,拉着我的胳膊。
“我不是故意的,都怪你,给要看画的背面,现在好了吧!”阿娴索性往地上一坐,黑色短裙下的两条小腿不停地蹬着。
本就不多的人夹杂着两个保安聚拢了过来,看着地上破碎的画框和玻璃。
“您好先生,画应该是您一不小心打碎的吧。我们的参观指南上有写,不能触摸画作,损伤的话的是要赔的。”其中一个类似女销售的人摆出了一副职业微笑,后面带着两个保安的轻蔑的微笑。
“怎么赔?”我提高了嗓音,想给躲在我身后坐着的阿娴一些安全感。
“是这样的,这幅作品是Lincy小姐捐献给我们的,修复的话呢您这边需要支付1万元人民币,当然,如果您要买下这幅画需要3万元人民币。”女销售的微笑更加职业了。
“你说呢?”我转身对坐在地上的阿娴挑了个眉。
“我……我……可以自己买画框修复,能便宜些吗?”阿娴还是嘟着嘴。
“咳咳,那我们可不可以买画框自己修复?”我用大点的声音又重复了一遍,似乎想给身后的阿娴一些安全感。
“这位先生,这个不可以的,我们不仅仅会换画框,还会对画作根据之前扫描的结果进行专业的补料。”还是那副可恶的微笑。
“我买了吧,送给我家的那个任性姑娘,修复就不用了,有时候缺陷也是一种独一无二,给我重新装裱一下就行了。”我摆出一副无可奈何的样子,伸手拉阿娴起来了。
“好的,先生手机支付还是信用卡?”女销售转身就要把我带到屋内。
“2万现金,1万信用卡。”我觉得自己这样说有点不大度,又补充了一句“本来带现金出来给她购物的,我想信她喜欢这个,就加点钱给她买了吧。”
“先生,您对太太真好。”女销售话语中似乎有些羡慕。
“谁是他太……!”阿娴刚要小声说出的话被我拍了拍肩膀,压了下去。
屋外的又是一个普通的下午,透过法国梧桐的阳光似乎还有些刺眼,给人一种晕眩的感觉。阿娴低着头跟在我后方不远处,抱着那幅重新装裱好的画,朝着地的小脸有些透着红。
“既然买了,开心一点!把你一个人丢在那,晚上没人来看我我不得害怕死。”我朝她丢出一个苦笑。
“还说你不害怕……”阿娴还是低着头,嘟哝着。
“这可不是免费的啊!”
“那你还是把我丢在那吧!我就知道你是个小气鬼。”阿娴已经偷偷走到了我身旁。
“是哦,看你泡面的手艺还不错,之后泡面都是你包咯。否则负债的我要饿死了”。我又对她摆出一个苦笑。
“嘁嘁嘁,包就包。”她抬起头朝我拱了拱鼻子,脸上的雀斑在太阳下显得更可爱了。
“对了,画都买了,正事不要忘了。”
“这……你怎么知道画背后有一个爱心?!”阿娴把画小心从画框中取出,在阳光下画的背后中右方,梦中的血红色爱心早已变得发黑,让我觉得这血似乎是从韩琳茜嘴唇里刚流出来的。原来再炽热纯粹的血,随着时间的沉淀都会变成这种颜色。
“先别问我怎么知道的,输的人要愿赌服输。”我看向她。
“行了吧!”她踮起脚尖,勉强够到我的唇边,在我的下脸颊小鸡啄米似的点了一下。然后低着头飞快的跑开了。
我连忙拾起她丢下的手提袋,快步追上她,试图拉住她,她挣脱开,在路边的草地上蹲着,双手捂着脸。
我也蹲在她身边,这是我第一次那么认真地看着她,米色的短外套懒散地搭在她身上,里面的开了两个扣子的白色衬衣被蹲下来耸起的地方稍稍撑开,黑色的百褶裙垂过小腿,盖在她有些发旧的运动鞋上。
我总记得我梦见过这时她的面容,似乎是小时候,也似乎是我上高中时,或者是见她的前一个晚上,梦中的她也是蹲在一个草地上,面容也如眼前这般:额似出水莲花微带露,眉如白墙墨痕稍收窄,眼角挂泪似冰,目旁生睫如林,手欲掩双腮红透,嘴欲抿双唇颤抖……
“我开玩笑的。没想到你……”我沉默了一会,以为她生气了,事实上我真的是开玩笑的。
“谁会开这样的玩笑。”她也沉默了一会。
“那你想怎么办?别生气了嘛。”我也不知道如何面对眼前这个女孩,以及这个猝不及防的“玩笑”。
“我不希望……我不喜欢我的初吻是个玩笑。哪怕是赌约,我也认了,至少它是认真的。”阿娴看向我,我从未见过她的眼神从坚定变为委屈……眼角的泪似乎难以挂住。
“你之前没生气吗?我希望你原谅我。”我本以为按照她的性格会和我耍赖,便只把这个赌约当做一个玩笑。
“我没生气,我只是觉得突然,没想到你居然说这只是一个玩笑。”她的眼泪还是忍不住流了下来两股眼泪划过她白里透红的脸颊,汇集在了下巴上。
“还给你,这次是我认真的,我的姑娘。”我轻轻地吻在她的脸颊上,阿娴似乎也有些吃惊,眼泪抖落在了她裙上的画中。“可别流泪了,要不然这画里的鱼缸要被你泪水填满咯。”我轻轻附在她耳边说,昨晚的梦让我知道在一个女孩哭的时候,耳语对她的杀伤力有多大。
“讨厌,我看出来了,你就是这样骗女孩子的!明天早晨你要做饭给我吃,当做对欺骗我的补偿!”阿娴一边推开我,一边破涕为笑。
“还说要你给我泡面吃,别忘了你还欠我钱呢!”我拉起她,两个人缓缓向医院走去……
她下班要稍微比我晚一些,我晚上打了个盹醒来后,看了眼房间内的钟,还有10分钟下班,换班的人应该快到了。拿上她让我带着的画,突然想起来画的主人,我缓步走到13号柜子旁边,拉开柜子,打开袋子,果然还没有被运走……
我猜她也还想再看一下这幅画吧,我把画举过柜子,我似乎看到她闭上的眼睛眨了一下,也可能是我心里幻觉。我也不顾这些,人就是执念幻化而成,一念放下,或许本身就是种救赎。
至于为什么我不会害怕,唯物地说,这一切都是物质,周而复始地循环,所以此刻的她和我没什么不同。唯心地说,无论她经历过什么,我也算是在完成她未尽的心愿,也算帮助她的灵魂解脱,也没必要害怕。
拉上袋子,推上柜子。我带着这幅画缓缓走回家。夜还是黑的,打开窗帘,我习惯性的打开一罐啤酒。看着这幅画,心想是什么让她有如此执念?是他的温暖还是她的高傲?或许都是或许又都不是。我又想到了一个人,心想着她也快下班了,于是我简单地用小锅煮了一锅面,打了两个鸡蛋,切了些榨菜,等待着她来敲我的门。
“你都不敲门的嘛!”正在切榨菜的我,听见门响嘟哝了一句。记得把门关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