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棠的话,宇文敬一个字都不信。
他又不是没见过对他满怀绮思的女子。尽管他不记得她们的-名字,不记得她们的容貌,那些女子心悦的也不是他这个人、而是他天生的仙骨与极高的天赋,但含情带怯的爱慕与漫不经心的调笑,他总不能分不清楚。
媚姨……眼前这女子虽然嘴上与他暧-昧,可她看他的一双眼睛里一不带兴趣,二不带渴望,这样的女子,怎么可能会对他有任何的真情实感?
被宇文敬瞪着的叶棠也没指望宇文敬能被她几句戏言哄骗过去。
作为曾经的天骄,宇文敬是见过世面的。爱慕他的女修不说能从宇文家排到聚荣仙朝去,排到玄水国外还是可以的。要是宇文敬轻易就朝着叶棠摆出一张信了她鬼话的脸,叶棠才要提防他是不是起了对付她、给她下套的心思。
不假辞色的将死之人对上媚眼如丝的绝世尤物,两人目光对峙,竟是谁也不肯先移开目光。
女子的身影在宇文敬的视野里模糊成了五、六个重影。这提醒了宇文敬,让他想起自己时间不多。
“……也罢。”
想要拽下自己腰带,笨手笨脚地拽了几次却都没能成功。
微喘着淌了一身的虚汗,宇文敬咳嗽几声,捂着嘴巴的手心又是一手鲜血。他干脆放弃扯下腰带,只是用带血的手抓紧腰带,打算把一缕神念灌注到腰带上。
“待会儿你拿了腰带就走,莫要耽搁。”
宇文敬不知道叶棠回来做什么,他也不在乎。他只是嘱咐道:“我房里已经没剩下什么好东西……好些的东西都教人给拿走了。”
他这是在担心她把时间花在搜找他房间里的灵药、宝贝上面,以至于被人抓个现行?
他给腰带注入的神念是……
宇文敬的手里,他的腰带上已经多了一阙缠-绵悱恻的小词。这小词大致的意思是:我身体不好马上就要死了,我知道我死了之后有人会觉得是我心爱的女子没把我照料好了才导致我早早地魂归西天。但你们错了,我之所以会死,仅仅是我命该如此。你们不要为难我心爱的人。如果真的有人为我的死而感到惋惜,那请你们代替我,加倍地对我喜欢的女子好,最好能把我来不及给她的一切都加倍、加加倍地给她。如此才算是全了我的心愿。
“拿去吧。”
为腰带灌注完神念,宇文敬连抬起手来的力气都没了。
他瘫在床上,整个人苍白得仿佛燃尽了的一层纸灰。叶棠望着他,只觉得再有一阵风过来,他就会神形俱灭。
叶棠的手指绞上了那根腰带。
这人真有意思。他明明不相信她对他有半分情义,却在生命的最后一刻送了她一份可以保住她性命的“遗书”。
宇文家主宰着鼓城,把控着鼓城-的情报。事到如今,谁去澄清宇文家大公子宇文敬与媚姨之间没有私情都没有用了。哪怕那个澄清的人,是宇文敬本人。
所以宇文敬反过来利用了外面的传闻。他很清楚,与其澄清,不如坐实了他父亲让人放出去的、他深爱媚姨的传闻。
所以这份“遗书”被他写得缠-绵动人。他甚至还在这份“遗书”里为她向他人索要“遗产”——他这是在劝她赶紧离开——只要手握这条腰带,她就可以理直气壮地找宇文家要灵药、要法器、要天材地宝,不用担着危险在宇文敬房间里搜找还没被其他人刮干净的膏脂。届时全天下的人都知道这是宇文家大公子送给“心爱之人”的东西。宇文家不给,反倒要丢了名声颜面。
“呼……”
叶棠轻笑出声,随着她手指卷动的动作,腰带从宇文敬腰间缓缓抽离。
最后一件能做的、要做的事情已经做完。如释重负地垂下似有千斤的眼皮,宇文敬默然地想着自己这一生还算不错,至少死亡到来时他想不起什么值得他太过后悔的事情。
“公子既送妾身如此大礼,妾身也当还礼才是。”
不。别还。他不需要。
偏偏,那个声音勾起了宇文敬的一丝疑虑。
“公子这般爱妾身,妾身又怎么舍得你去死呢?”
……不不不。我不爱你,你也不爱我,所以你还是让我去死吧。
“公子呀,好好活着。即便你醒来不再爱妾身也行,妾身只要见着你就能心生欢喜,所以——”
不,不,等等、等等!?
女子戏谑的笑声里,宇文敬失去了意识。
这天,宇文家的修竹院里狂风大作,电闪雷鸣。
待宇文家家主带人闯入修竹院中,只见“失踪”三个多月的媚姨温柔似水地守在宇文敬的床边,床上躺着的宇文敬竟是脸色如常、呼吸平稳,再无将死之相。
宇文英大惊,不由得命人上前仔细查看。
手下仔仔细细地为大公子检查了一遍,这才战战兢兢地回禀道:“家主……大公子修出道骨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