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上天却偏不遂他的愿,让有情人阴阳相隔。
……
莫忱伫立在床榻边,双手无助地交缠在一起,双眸紧紧盯着张府医的面容,生怕错过任何细微的变化。
张府医原先不是侯府的府医,而是丞相府的,因此,卓祁的身子有什么病情,倘若陆淮不知,那便是张府医帮忙瞒着。
陆淮的父母兄长相继离世,侯府逐渐变得清冷,而陆淮又常年驻守北疆,导致偌大的侯府,最后只剩下一群小厮和婢子。
陆淮在北疆待久了,偶尔回府也不习惯有人在身旁伺候,久而久之,府中的下人渐渐成了摆设,虽不愁吃喝,但难免有些寂寞。
有些许下人耐不住寂寞,便聚在一起说闲话,言语间皆是想要离开侯府另寻差事,虽有此想法,却终究不敢摆在明面上说。
世上没有不透风的墙,时日一长,怨言渐多,声音渐大,最终传到了陆淮耳中。
陆淮不愿误人前程,特意在回京述职时抽出些许时间处此事,大概的意思是:想走的就走,不想走的留下。
因此,侯府的下人走了一大半,其中便包括侯府的府医。
直至陆淮与卓祁大婚,卓祁搬进侯府,见府内寒碜得连个府医都没有,又想起在丞相府中闲置的张府医,便打包一起带进了侯府,权当嫁妆。
*
片刻后,莫忱见张府医收回手,却毫无表示,收拾东西便要离开,他急忙问道:“大人情况如何?”
张府医侧眼瞥了他一眼,动作未停,继续药箱,并未回答。
莫忱俯身按住即将离开案几的药箱,急切地问道:“到底怎样了?你倒是说啊!”
张府医不慌不忙,道:“副将难道看不出来吗?”
“我又不是大夫,我如何能看出来?”
“是吗?”张府医坐直身子,了褶皱的衣袖,冷哼一声:“我见副将一直盯着我,还以为副将看出了什么端倪,不需要我了呢。”
“……”莫忱被噎了一下,没想到这看似平平无奇、医术不明的老头,说起话来竟如此有意思,一句话便将人堵得死死的。
他抬眼望向躺在床榻上紧闭双眸的卓祁,又缓缓转移到无比嚣张的张府医身上,闭了闭眼,压下想要回怼的念头,将话题重新转移到卓祁身上:“所以大人究竟如何了?”
张府医一甩袖子,无视他的问题,转而问道:“麻烦将大人平日喝的药的药渣拿来给我看看。”
“要这个做甚?”莫忱下意识地问道,见张府医傲慢地不打算回答,只好起身前往灶房,取来今日熬药剩余的药渣。
“就是这些了。”莫忱贴心地将药渣推到张府医面前,撑着下巴看他接下来要如何。
医者父母心,更何况是一直为卓祁看病的大夫,既然张府医不急,那卓祁的症状想必也不太严重,莫忱的心瞬间落回了肚子里,心里盘算着待会要如何回击张府医。
张府医正专心致志地研究药渣,自然不知莫忱心中所想,他用镊子夹起其中的药材,挨个闻了一遍,然后将药渣重新折好,扔在一旁。
做完这一切,张府医仔细擦拭着镊子,这才回答莫忱的问题:“大人无事,症状是气火攻心,情绪大幅波动所致,老毛病了。我看了这药渣,发现所需药材都在里面,按此方法服用即可。”
“切记。”张府医突然严肃起来,特意叮嘱道:“切勿让大人情绪大喜大悲,否则非但不能缓解,还会愈发严重。”
莫忱闻言,抛开脑中的一切想法,点了点头,道:“明白了。”
“既然如此,那我先回去了。”
“好,您慢点走,刚下过雪,小心地滑。”
张府医抬了抬手,示意莫忱留在屋内,别送了,只听“哎呀”一声,然后……
然后他滑倒了。
“……”莫忱见状,连忙拍了拍自己的乌鸦嘴,上前扶起他。
……
次日一早,天还没有要亮的迹象,卓祁紧皱眉头,在梦中一番挣扎后,于一脚踩空之际猛然睁开双眸。
他猛地坐起身来,捂住胸口大口大口地喘着气,眼前一片漆黑,一时之间分不清是梦境还是现实。
心中的余悸渐渐缓解,卓祁也在黑暗中逐渐适应,他在榻上摸索了一阵,在床榻四角都找了个遍,却未找到外衣。
他叹了口气,拽着衣摆一点一点向床榻边挪去。
等等,他拽住了什么?
卓祁垂眸观察了片刻,一袭官府整整齐齐地穿在身上,除了袖口有些褶皱,腰带也没松,他抬手轻拍了拍脑袋,这才想起自己吐血昏迷的事。
老毛病犯了。
敬辞……
随之想起的便是陆淮。
鼻尖一阵酸涩袭来,眼眶渐渐温热,泪水模糊了视线,他缓缓闭上眼睛,两行清泪顺势涌出,划过脸颊滴落在衣物上。
卓祁强忍住内心的悲寂,回想起昨日朝堂之上信使所言,在脑中重复了一遍,抓住了几个关键信息。
万俟似是与陆淮同归于尽,而万俟似能领兵打仗,登上王座,其身后定然少不了李琛的帮助。
江南叛乱,北疆告急,叛军与夏军一同攻入京城,再扶持李琛坐上皇位,这便是他们原本的计划,只可惜千算万算,算不到夏国被灭,万俟似自己也会成为这场计谋中的牺牲品。
背后的人是李琛,唯一一个获利的人,也是李琛。
一切皆因李琛而起。
卓祁缓缓睁开双眸,眸中的悲伤凄凉少了大半,逐渐变得冷漠起来,他的爱人拼死守住了北疆,拼死守住了大景的半壁江山,而如今江南叛乱,百姓再度陷入逃亡之中,他不能放任不管,终日沉浸在悲伤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