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味道像是香水与胭脂水粉混杂在一起,又像是生食腐烂发臭的气息,其中还隐隐掺杂着丝丝血腥味,刺鼻至极,令人难以忽视。
陆淮强忍着胃部的不适,用力推开门。殿门似乎许久未曾开启,发出“咯吱咯吱”的沉闷声响,殿门缓缓停下,更为浓烈的味道汹涌袭来。
旁边站着的将士被这味道熏得眼前一黑,脚步虚浮,站立不稳,若不是有人及时扶住,怕是早已瘫倒在地,昏迷不醒。
陆淮在殿门未开时便已做好了准备,身手敏捷地从袖中取出两张手帕,一张扔给了宁聿风,另一张迅速捂在了自己的口鼻处。
宁聿风向前几步,与陆淮并肩而立,更加用力地捂紧了手帕。他向来心里藏不住事,在接到陆淮扔来的手帕时,心中有疑问便立刻问了出来:
“将军怎么随身带着手帕?还带了两个?”
“……这都什么时候了,还在意这个。”
陆淮嘴上这么说,心里却想着另一回事。为何随身带着帕子?因为卓祁平日会用。为何会带着两张?因为其中一张是他自己的,另一张是卓祁的。
当然,扔给宁聿风的自然不会是卓祁的那一张,那可是陆将军睹物思人的寄托。
殿门“啪”的一声敞开定住,阳光照进了许久未曾见过天日的宫殿内,殿内瞬间明亮起来,而映入眼帘的,还有殿内那惊悚的一幕。
“这……”
宁聿风抬眼看见这一幕,惊的连话也说不出,不知该用何种语言来描述眼前的此番景象。
一具具身着姹紫嫣红服饰的尸体背对着两人,吊挂在房梁之上,已然没了生机。
两人在殿门外伫立许久,直至一阵风自他们身后朝殿内吹拂而去,将殿内的气味带出了些许,也吹散了些许,陆淮这才抬脚迈进宫殿。
见陆淮向前走去,宁聿风赶忙紧随其后,身后的将士们也强忍着怪味跟在后面,仔细察看着宫殿周围有无异样。
宫殿内部与外观风格一致,每一处的房梁、墙壁上都雕刻着精细的花纹,平日里那些璀璨夺目的珍贵宝石,此刻映衬着这诡异的场景,在殿外光亮的映照下,闪烁着谲诡的光芒。
陆淮不自觉地放轻了脚步,最终停在了唯一一具并非吊挂在房梁上的女子尸身前。
这位女子身着一袭素白的衣裳,安静地躺在地上,倘若不是脖颈上流出的鲜血染红了胸前的衣襟,以及手腕处那一小片近乎干涸的血痕,陆淮真会以为她只是陷入了沉睡,而非丧命。
“将军,这位女子已身亡好些时日了。”
“并非仅仅这位女子,这一屋子的人皆是在同一日逝去的。”陆淮只瞧了一眼,便果断下了定论。
他虽并非军医,但在战场上历经多年,自然一眼就能辨别出尸体的大概死亡时辰。
“这些女子并非自尽而亡,而是死后被人悬挂于白绫之上,伪装成了缢死的模样。”
直到旁边一位经验丰富的将士开口,才证实了陆淮的猜想。这些女子面容苍白,却不见缢死之人应有的狰狞之态,反倒都如地上的女子一般面容安详,这本身就是一个疑点。
陆淮抬了抬手,身后的将士见状,立刻心领神会,动作敏捷地将其中一位女子放了下来。
经过仔细检查才发现,与地上的女子情况相同,脖颈旁都藏着致命的伤口。
“就是这道伤口要了她的命。”
闻言,陆淮没有任何表示,反倒是宁聿风皱起了眉头,命令将士们放下另外几具尸身。
无一例外,皆是如此。
宁聿风与陆淮在前来的路上得知了这些女子的身份,问道:“身为妃子,不跟随一起迁都,反而留下来死在宫殿里,总不会是万俟且下的命令吧?”
陆淮沉思片刻,说道:“不管是谁下的令,都没打算让她们活下去。”
他停顿片刻,扫视了一眼众妃子,道:
“她们生前还身着华丽的衣裳,涂着口红胭脂,且没有拖拽的痕迹,将自己精心打扮得漂漂亮亮,这是为何?为了面见万俟且,所以才会齐聚一堂,可她们未曾料到,等待她们的,竟是死亡。”
宁聿风顺着陆淮的视线看去,最终落在了白衣女子身上,猜测道:“如此说来,何种情况会下令诛杀王室妃子,那便是……”
“万俟且死了。”
大景开国之时,便有律法记载,在皇室,皇帝驾崩,但凡无子嗣的妃子,不论年龄大小,不论家族官职高低,皆要陪着皇帝下葬,也称陪葬,而夏国也沿用了这套律法。
宁聿风双手环抱胸前,视线未曾从白衣女子身上移开,反而紧盯着她的两道伤口,问道:“既然如此,那万俟且的这位妃子为何会有两道伤口?又为何与其他妃子不同?”
“这很简单。”陆淮解释道:“你看她不似其他妃子那般穿着鲜艳,而是身着素衣,倒不如说是缟衣,想必她是提前得知了万俟且去世的消息,才会如此。”
他转身看向宁聿风,道:“能在万俟且临终时陪在身旁的妃子,如此受宠,会是谁呢?”
宁聿风忽然想起陆淮曾与他讨论万俟似时说过的话,缓缓睁大了眼眸,震惊道:“是万俟似的生母,良妃。”
陆淮点了点头,目光又回到了良妃身上,继续道:“夏国的律法严苛,在他们眼中,女人只是繁衍子嗣的工具,因此,君王已逝,无论有无子嗣,皆要陪葬,所以夏国从未有过太后一职。”
“万俟且极其宠爱良妃,定然不舍得她陪自己而去,动手之时,侍卫或许手下留情,脖颈上的伤口并非致命伤,这也为良妃留了一条生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