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时间南疆各地的传马告急,有些消息甚至只能通过士兵一路奔跑传递。
“咚——咚!咚!咚!”
一慢三快,四更鼓响起,但这尖利清晰的声音却被城门外的疾呼之声完全遮盖。
“开城门!南疆急报!”
城楼上的官兵正靠着墙壁昏昏欲睡,乍然被惊醒,立刻手忙脚乱地打开了城门。
一个时辰后,急报出现在了皇帝的寝殿。
又过了一个时辰,急报出现在了乾鉴殿的朝会上。
“徐十五独断专行、先斩后奏,如今还要朝廷出兵援助,简直荒唐!”
汪宪虽然言辞尖刻,但他作为御史大夫,本身就比旁人多了几分底气,因此诸位大臣无论赞同与否,都只是静静听着,不轻易表意见。
毕竟事关战事,就连武官都不敢妄断,更何况在大殿上占了大多数的文官呢?
正当大家面面相觑之时,岑肆突然站了出来。
“启禀陛下,战场之上瞬息万变,徐将军虽有冒失失察之过,却也无可厚非。眼下重要的不是度量徐将军的过失,而是要防止越国趁机进犯。”
所有人都齐齐看向岑肆,对他的举动颇为好奇,因为自从他被调任左散骑常侍这一闲职,他在朝会上已经很少声了。
岑肆半生奋图强,奈何资质有限,终是无法肩负瑞国公府的重任。五十而知天命,他终于认清并接受了现实,不再强迫自己成为父亲岑孑石那样受人敬仰的人,整日像个闲云野鹤,在朝中也多是作壁上观。
只是他不知道,当他说出方才的那番话时,许多曾和岑孑石共事的同僚,都恍惚在他的身上看到了岑公的影子。
仗义直言、针砭时弊,这才是岑家兴旺百年的根基,纵然岑肆天资不足、目光短浅,但岑家的根本已经融入了他的骨血。
皇帝看向岑肆的目光也多了些许敬重,“那瑞国公以为该当如何?”
“对策有二。”岑肆直言,“一则,派出使臣和谈,化干戈为玉帛。二则,派兵驰援南疆,戍卫边境。”
岑肆的话并不高深,但敢直言的却只有他。
众人都在心里嘀咕,瑞国公怕不是吃错了药,竟会替徐十五说话。
徐十五当初大闹瑞国公府的事虽未被大肆宣扬,但这世上哪有什么秘密?尤其是世家公卿,各有各的手段,该知道的早就知道了,该笑话的也早就私底下偷偷笑过了。
岑肆自然不是宽宏大量的圣人,徐十五那竖子的账他始终记着,只是战事要紧,他必须放下个人的私怨,说出最公正的谏言。否则,受苦受难将是边关的将士和百姓。
他年轻时曾游历南疆,亲眼见过战事之下百姓的困苦,而他之所以会对辰锦郡主一见倾心,便是因为她对当地百姓的悲悯之心。
“臣有异议。”
突然,卓远侯沈未坚站了出来。
“‘其身正,不令而行;其身不正,虽令不从。’臣以为,要想南疆军战无不胜,南疆长治久安,为者必须立身方正。但徐十五行事放旷,长此以往南疆将士上行下效,岂不成了祸乱之源?”
众人纷纷点头表示赞同,但他们究竟赞同什么,其理由却是五花八门——
有人担忧南疆军脱离朝廷,有人担忧徐十五权势过大,也有人想趁乱浑水摸鱼中饱私囊,如此种种,不知凡几。
皇帝目光幽深,“那卓远侯又有何良策?”
沈未坚突然跪地,神情凄切,“战争关乎国家基业,将领更是重中之重,臣肯请陛下撤掉徐十五的军务,重新擢选南疆主帅!”
说着,他重重叩,颇有以命相谏的意思。
岑肆冷笑驳斥:“卓远侯莫非是年岁大了,听不懂话了?急报上写得清清楚楚,徐将军为了确保军务运转如常,奔赴前线之前已将军权分别下放给了八门校尉,如今就算没有徐将军,南疆军依旧是铁板一块,换不换人又有什么区别?”
沈未坚一噎,却仍不服输,“纸上只言片语怎可尽信?万一他只是权宜之计呢?瑞国公莫不是以私废公,偏袒您的准女婿吧?”
众人不禁倒吸一口凉气,卓远侯未免也太敢说了!
纵然瑞国公府不复昔日荣光,但岑家只要循规蹈矩,依然可以躺在祖先血肉换来的功劳簿上,无论背地里如何嘲笑,都不能把岑家的家事公然说出来。
没有人现,沈未坚紫袍下的手攥得几乎滴出鲜血,但他必须奋力一搏。
上次他听皇后提起卓仁,一时露了怯,回去多番查探过后才知道卓仁已经命丧异国。但他来不及气愤皇后的诓骗,而是后知后觉的惧怕。
皇后既然能用卓仁来诈他,就证明沈家和卓家私下里做的事已经泄密,而皇后和岑静昭是闺中密友,且岑静昭精明狡猾,很有可能已经察觉到了。如果不趁现在先制人,必将后患无穷。
皇后是徐十五的堂姐,打击了徐十五就是削弱了皇后的势力,不仅能让岑静昭失去一个倚仗,也能为他的女儿进宫铺路。
所以,今日他无论如何都要踩死徐十五。
听沈未坚提起徐十五和岑静昭的婚事,岑肆一瞬间热血上头。
说起来,这个女儿是他最大的痛处,明明有慧心巧思,却偏偏一意孤行,不仅和徐十五私定终身,更是仗着肃嘉大长公主的偏爱,连家都不肯回了。
可这些都是家事,就算岑静昭不承认,她也永远都是岑氏女,他作为父亲,作为岑家家主,必须将岑静昭护在羽翼之下。
“哼!沈侯爷说笑了!您不也是不才的亲家?”
众人从一开始的惊愕,变成了看好戏的跃跃欲试,卓远侯世子和瑞国公府三娘子的亲事可还作数呢!只是近来朝堂上的事一件接着一件,两家谁都没有心思提起这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