岑静昭看着初喜,敏锐地从初喜的眼神里看出了杀气,她毫不怀疑,如果自己说“是”,初喜一定会冲到徐十五面前,然后把他的脑袋拧下来当球踢。
“瞎说什么傻话!”岑静昭羞恼地拍了一下初喜的额头,“婚嫁大事哪有一蹴而就的?而且我和他都有各自的要紧事要做,哪有时间去想这些有的没的?”
初喜还想再劝,岑静昭看到初喜手边的油纸包,心念电转间转移了话题。
“你从斋堂带了什么出来?我饿了,拿给我吃。”
初喜闷闷不乐地把油纸包打开,举到岑静昭面前,“菌菇素肉包子,最后两个,都被我抢到了。”
岑静昭拿了一个,一口咬下去果然唇齿留香,不怪初喜这么想来吃斋饭。
为了满足香客的需求,静慈寺研制出了这素肉包子——将大豆、小麦、花生等豆谷混合制成和肉类一样的口感的团饼,再和青菜混合成为馅料。
如此这般,既守住了戒律,又满足了人的口腹之欲。
“檀越可还吃得惯寺中的斋饭?”
一个身穿灰袍的僧人走进凉亭,看清了对方的样貌之后,岑静昭立即起身,弓身行礼。
“见过归忌大师。”
“岑娘子多礼,请坐。”
闻言,岑静昭站直身体看着归忌,“大师认得我?”
“有幸远远见过一面。”归忌笑容和蔼,补充道:“三年前,肃嘉大长公主回城那日。”
岑静昭仔细回想,旋即羞得恨不得撞墙自尽。
当时她正为徐十五立下的拿下笠城的军令状而愁,回想起当时自己跪在佛前,和佛祖讨价还价,近乎耍赖般让佛祖保佑徐十五,归忌大师看到了竟没把她扔出佛寺,果然海纳百川、慈悲为怀。
岑静昭本想为自己辩解一番,但最后,她还是老老实实地认错,“小女狂妄,大师勿怪。”
“无妨,佛祖慈悲,渡化万千,却从不以世人为仆役,像檀越这般以平等坦诚之心面对佛祖的,反而难得,檀越无需自扰。”
“大师谬赞,小女愧不敢当。”
短暂的羞赧之后,岑静昭的心已经平复下来,归忌身为住持,每日要做的事不知凡几,出现在这里绝不是巧合。
于是,她单刀直入,问道:“不知大师来此处所为何事?可是因为这枚佛珠?”
说着,她拿出岳耀祖托人带给她的信物,那枚黄玉佛珠。
归忌不答反问:“敢问岑娘子,素肉包子和肉包子既然口感一样,为何不能同一并论?”
“肉是天地间自然而然形成的东西,而素肉是人为为了某种目的而制成的东西,成因不同、目的不同,自然不能相提并论。鱼目和珍珠,总有办法分辨。”
归忌不禁点头,赞许道:“岑娘子真知灼见。岳总管托贫僧传信于娘子——眼下便有人鱼目混珠,不知岑娘子能否分辨?”
岑静昭一脸肃杀,“请大师见教。”
———
直到坐上回家的马车,岑静昭的心还是久久不能平静。
归忌跟她说的事,准确地说,是岳耀祖和她说的事太大了,她需要一些时间去理清这其中的关系。
岳耀祖说,曾经吃下卓玄贪墨的赈灾粮的何姓富商,就是南越赫连皇族中人。此人潜伏于项国多年,却找不出把柄将其一举歼灭。
实际上,这件事岑静昭早有猜想,只是她没有想到,那位何富商是赫连氏,更没有想到,将何富商调查得清清楚楚的,正是大项第一富商窦叙。
如此说来,窦叙亦是先帝手中棋子。
否则窦家因何从北疆迁回仕焦?先帝此举既是为了查明何富商的真实身份,想必也是为了给北疆留下一片安宁。
窦叙这样富可敌国的人留在北疆,只会危及北疆的长治久安。
眼下不仅要除掉何富商,更要将他的爪牙两根拔起,只是不知道朝中有多少人与其有勾连,如果下手太狠,朝堂必将动荡,可如果手下留情,只怕对方很快会死灰复燃。
在没有万全之策之前,那位伪装的何富商还不能擅动。
与此同时,还有一件事另她头疼不已。
岳耀祖之所以不来赴约,是因为皇帝昨日暗中查了那名传信内官的底细,虽然没有查到有用的东西,但皇帝敏锐,再继续下去总会被顺藤摸瓜。如今危险重重,敌人四立,他们一步都不能走错。
初喜默默在一旁看着岑静昭忽明忽暗的脸色,一路上欲言又止,直到马车快的驶到别院,她才终于忍不住开口。
“娘子,您真的打算去做这事?这明明是皇帝该做的事,你已经做得够多的了!不要再把自己卷进漩涡,再有一次,奴婢和石妈妈也活不成了。”
最后,初喜甚至带着哭腔,紧紧拉着岑静昭的手。
“娘子,您昨日还答应我们的,以后就和我们一起安安静静过日子,什么事都不管了,才过了一天,您就要失信吗?”
岑静昭原本觉得初喜较真的样子很好笑,可是这些关切的话传到她的耳朵里,却又让她阵阵心酸。
她知道初喜和石妈妈是这世上少有的真心待她的人,但她注定要让她们失望了,她早已身在局中,必须要将先帝未完成的棋局下完。
而且,如果她正愁该如何增加自己的筹码与皇帝谈判,这一次便是最好的机会。
岑静昭回握住初喜的手,一字一顿道:“你放心,我会保全自己。”
马车在别院门前停下,初喜扶岑静昭下马车,岑静昭刚一下来,就看到一个熟悉的人正站在别院门口四处打量,显然这人又习惯性地以自己苛刻的眼光去品鉴一草一木了。
“三哥哥,好久不见。”
闻言,对方转身,看到岑静昭的瞬间,他的脸上瞬间展开笑意。
但下一刻,当他看到消瘦得只剩下一副骨头的堂妹,他的面色又瞬间阴沉下去,手中折扇的竹骨都被他捏碎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