由于皇帝和大长公主提前离席,众人没了奉承的对象,便不约而同早早散去。
瑞国公府女眷中,老夫人有自己的车架,但她却将岑静曦叫过来同乘。
若是从前,本该和岑静曦同乘的岑静如一定会嫉妒,会埋怨祖母偏心,但现在自己乘坐一辆车反而让她松了一口气。
她现在心里乱得很,可没有精力同人装腔作势地周旋。
为的马车里,老夫人脸上的表情复杂难辨,岑静曦贴心地送上手炉。
“祖母,天冷,您抱着手炉暖暖身子。”
老夫人看着最疼爱的孙女,冷硬的心也柔软起来,平生从不知错的老夫人竟也破天荒地感到了愧疚。
“曦儿,祖母有眼无珠误了你,早知道舒家是那样的人家,祖母怎么也不会同意这门亲事的!”
“这样不是更好?一早便知晓了对方的品性,总比嫁过去才知晓要好。”岑静曦眉目微垂,但还是笑着,“知人知面不知心,祖母千万不要自责。”
老夫人握着岑静曦的手,知道她是强颜欢笑宽慰自己,更是心疼得不行,索性不再揭人伤疤,转而问道:“今日宫宴,可遇到合眼缘的了?”
岑静曦低下头不说话,似乎是在思索,老夫人以为她是在回想今日宴席上的公子,见孙女总算试着敞开心扉了,她终于松了口气。
只是她不知道,岑静曦想的却是该如何同祖母说出自己的心里话。
纠结半晌,岑静曦捏着帕子,诚恳道:“祖母,曦儿暂时不打算议亲了,我也想像三妹妹那样,不被高墙大院所困,我——”
“够了!”
不等岑静曦说完,老夫人已经厉声呵止了她,她吓得不敢再说,这是祖母第一次对她火。
“我看你是被她蛊惑了!她就是——”
老夫人本想像从前一样责骂岑静昭几句,但想起今日宫宴上岑静昭的表现,以及皇帝的偏袒,她又不敢说太重的话。
如今,公府的荣辱系于岑静昭一身已成事实,她不想承认,却也无法改变。
而且,她也有自己的软肋,看着舌战群儒、从容不迫的岑静昭,她仿佛看到了年轻时的岑孑石。这样的岑静昭,她实在不知该如何苛责。
只是岑静曦想要效仿岑静昭,她是绝不答应的。
“女子就要贤淑温婉,她这样的有哪家敢娶?你可不能学她!”
岑静曦见祖母没有太生气,胆子也大了些,耐心解释自己的想法。
“曦儿不是想像三妹妹一样扎根朝堂,曦儿自知不及三妹妹万一之聪慧,曦儿只是想像三妹妹那样自由,可以在后宅安然度日,也可以走出门看天大地大。”
老夫人看着花一般年纪的孙女,想起了从前的自己。
她这般大的时候,也曾幻想过自由自在,只是嫁人之后,每日要伺候夫君和公婆,还要打理庶务,幸而她的夫君珍视她,未曾纳妾碍她的眼,她已经比大多数出嫁的女子过得舒心多了。
可是只有她自己知道,午夜梦回,她也曾梦到过鲜衣怒马、走遍天下的自己。
老夫人脸上的皱纹微动,隐藏着不为人知的情绪,她轻叹一声,终于松了口。
“罢了!你们都长大了,有自己的选择,祖母也不讨嫌拘着你们了。你父母时常在外走动,你若想和他们同去,便自己去说服他们吧!”
岑静曦一时欢喜得忘了规矩,直接抱住了老夫人,“祖母,您一点都不凶!您是最体贴的祖母!”
———
大长公主走进岑静昭暂住的房间时,岑静昭坐在贵妃榻上,被宫女服侍着往受伤的额头上擦药。
她身上沾着血的衣裳已经换了下来,此刻穿着雪白的中衣,整个人看起来沉静温婉,完全不见了在宫宴上的锐利。
她的恬淡的长相总是能够轻易迷惑别人,在人放松警惕的时候露出尖刺。
见到大长公主,岑静昭立刻立身迎了上去,“外祖母,这么晚了,您怎么过来了?太医说您应该多多休息的。”
大长公主拉着岑静昭,一起在榻上坐下,“你受伤了,外祖母当然要来看看你。”
大长公主已经拆掉护甲,手指轻轻撩开岑静昭的头,好在伤口紧挨着鬓角,不容易被现。
她叹了口气,“是外祖母没有教育好自己的女儿,让你受委屈了。”
回想起过去的事,大长公主的脸上露出一个苦涩的笑容。
“别人都以为我是公主,日子应该过得金尊玉贵,但你也知道,天家里也要分三六九等。我出嫁前住在宫里,但除了年节,基本上见不到我的父皇,后来我出嫁,嫁的也是一介白身,当时宫里的人都在笑话我。
“后来,我跟着你外祖父去了南疆,当时我们两个面对的是土皇帝般的地方官员、刁蛮未开化的百姓,还有南越时不时的侵扰,我和你外祖父终日焦头烂额,根本没有精力去教养女儿。因着这份亏欠,我们愈纵容她,等现情形不对的时候,一切都已经来不及了……”
大长公主摇了摇头,“生而不教,是我们毕生之过。”
岑静昭第一次听说这件旧事,觉得有些新奇,但也仅此而已。
不同于外祖母,她的心里已经泛不起任何涟漪了,因为外祖母把母亲当成女儿,对这个女儿仍有期盼,而她却早已经对“母亲”这个身份没有任何期待了。
不想外祖母陷在哀伤的情绪之中,岑静昭很快聊起了别的事。
“此前同外祖母提过城南三清观,不知外祖母可有什么现?”
岑静昭能用的人手有限,只有一个得用的孙不思奉命监视着二房和府外的往来,三清观的事,她只能拜托给大长公主。
虽然大长公主刚一回到仕焦,就将公主府上的人手给了岑静昭,但她从未擅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