直到祖父缠绵病榻,不能理政,他才凭借自己的手腕上位,顶替了祖父的位置。
或许是因为被压抑得久了,据说他一听到祖父的名字,就会暴跳如雷,生怕有人会提起他那段屈辱的过去。
其实从来没有人关心过他的旧事,许多事都是因为自己太在乎,便觉得别人也同样在乎,殊不知人生苦短,每个人都有各自要应对的难关,没有人会真正在意旁人是如何生活的。
大长公主此刻终于看明白了,今天的矛头在李尚书,岑静昭是要对付礼部,想来又是皇帝的授意。礼部虽然听起来没有兵部和户部那样具有实权,但正如岑静昭说的——立足根本。
无论什么时候,人都是最根本的,有了可用之人,一切才有可能。
她鹰隼般的眼睛划过着一长一少、一男一女,想起了近日的传言,都说皇帝对岑三娘子不一般,或许是要迎她入宫,她原本是不相信的,但看着两人配合如此默契,她又有些不确定了。
如果岑静昭入宫,凭借她的聪慧,成为后宫之主是迟早的事。天下间没有几个女子能够拒绝后位的诱惑,她亦希望自己的外孙女富贵无极。
而且,皇帝和岑静昭都是这世间绝顶聪明的人,如果他们联手,项国的未来不知会是何种盛况。
可是她知道,岑静昭不会喜欢被束缚在宫城,而且她已有心仪之人,不会委屈自己入宫的。
那皇帝的心思呢?如果皇帝一定要巧取豪夺,岑静昭未必是他的对手,到时候她又该如何呢?
想到这,大长公主甚至开始埋怨起岑孑石死得太早坏事!如果他再撑个一年半载,岑静昭顺利定亲,她这个老人家也就不用提心吊胆了。
如今外孙女的孝期还有几个月,得尽快安排议亲的事了。
皇帝感受到了大长公主探究的目光,并不知自己几乎已经成为一个衣冠禽兽,他笑了笑,对岑静昭道:“岑三娘子,那你以为要如何才能有纯臣呢?”
“不能。”
岑静昭不假思索地给出了答案,众人皆是一惊,虽然她说的是事实,但这种真话是不能说的。这样岂不是告诉皇帝,满朝百官都不是全心全意为他效力吗?
李尚书的眼珠子都快瞪出来了,实在不知道这岑三娘在什么疯,她说没有纯臣,不是连瑞国公府世代祖先都骂了个遍吗?
岑静昭无视众人的目光,陈述着自己的想法。
“凡事都没有绝对和一定,大长公主殿下曾教过臣女一句话——凡事尽力而为,不可勉强。不能要求所有官员都是纯臣,但只要多一分纯,就少一分蝇营狗苟。为着这一分,也该尽十分的努力。”
因为岑静昭始终跪着,沈璞站在她的身后,看不见她的神采,但只看素白的背影,都让他心驰神往,就连她耳铛晃动的幅度,都好似仙人在拨弄编钟。
乐曲无声,却已让他迷醉。
有片刻的工夫,他甚至忘却了现在他和她正是对立的身份。不过他很快便清醒了,眼神冷却的瞬间,他也已经想好了应对的法子。
皇帝没有像大家想象中气愤,反而认真地问:“那你觉得要如何努力?”
“臣女以为可以效仿稷下学宫。”岑静昭说出来的时候格外流畅,仿佛这个答案已经在她心里设想了无数遍,“科举考的是学问,才学高不一定会处理政务,臣女觉得可以开学宫,专门教育官吏,以保为官纯正。”
李泓商一听不妙,这是要削弱他礼部的权力,当即反驳。
“一派胡言!哪有教育官吏的?天下就没有这样的奇闻!说出去岂不是让人笑话?你又把官吏当成什么?他们凭什么被管束教育?简直不知所谓!历朝历代,科举才是正途!”
“我从未否定过科举,只是选才应不拘一格,如果只有科举一条路可走,难免还会出现第二个、第三个、成千上百个贾书生,到时候李尚书准备用多少俸禄去弥补呢?”
皇帝又捏了捏眉心,他的身子其实已经不能支撑他耗费这么多的心神了,只是因为岑静昭今日说的话有理有趣,他忍不住想多听一些,现在已经疲惫到极致了。
“岑三娘子说的事是大事,今日也议不出什么,明日朝会再同百官商议。”他苍白的指尖指向岑静昭,“你,明日一同前去。”
饶是岑静昭再淡定,此刻也几乎就要跳起来,她居然能去乾鉴殿议政?以一个女子的身份?要知道,就连元懿皇后都没有去过乾鉴殿!
李尚书疾呼近乎失声:“陛下不可啊!”
皇帝眼锋扫过去,甚至没有正眼看他,冷声道:“至于几位的家事,便各自回家解决吧!相信你们自有决断,无需朕和姑母多言。”
不等众位大臣反驳或告饶,他已经一挥明黄的袖摆,冷淡道:“都退下罢!”
直到众人离去,他才被岳耀祖小心翼翼地扶起来。
岳耀祖忍不住鼻酸,抽噎道:“陛下这是何必呢?其实您已经为小公子铺好路了,他一定可以一生无虞的,何必再同百官作对呢?”
“我能保他一声平安,但岑三娘说得对,要保他世世代代都平平安安生活在北疆才行!”
皇帝缓了口气,眼神没了惯有的冰冷,反而渗出浓浓的眷恋。
“我知道我的决定会引起风波,甚至会遗患后世,但我是他的父亲,我这一生也只有这么一个私愿了。这天下本该是他们母子的,既然他母亲不想要,我只能让他世世代代守在最自在的北疆。”
“盖文字者,经艺之本,王政之始,前人所以垂后,后人所以识古。”出自《说文解字》,意为“文字是经艺的基础,也是政治的基础,前人用它将文化传给后人,后人用它认识古代的文化。”
———
干部培训班的构想是这本书的根本!终于写到了!(这里培养的不仅是干部,还有其他特工,是整个项国故事一开始设计的雏形,所有故事都是因为这个学宫而散出来的,所以写到这里比较激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