官轿在卓府门前停下,司农寺卿卓玄下了轿,一脸阴沉地迈上了门口的石阶。
小厮早已迎候于此,一见自家老爷满面愁云,便知今日朝事定然不顺,于是将身子弓得更弯,笑容也更加明朗,以免触了霉头。
卓玄一脚迈进门槛,余光突然现了一顶藏蓝色小轿经过。
“那是茜姐儿的轿子?”卓玄皱着眉,“她近日似乎经常出门?”
小厮不敢欺瞒,如实相告,“是,据说娘子时常去祥杰楼赏画。”
卓玄神色不悦,但到底没有吭声,径自进了府门。
这个女儿向来自在随心,只要不出格,便都随她去罢!反正眼下也没有精力去管她。
回到书房,卓玄叫来心腹,小声吩咐:“传话给柳光禄大人,说我得了一本阮仲容先生的琵琶琴谱,已交由乐霓娘子排练,请大人明日到余音阁赏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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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所以,翊王殿下当机立断,派兵围住了宛城的出口,不给城里人向外求援的机会,逼的越帝只能将笠城让给我们。”
隽华院院落不大,且只有一位素来事少的主子,因此养成了初喜偷懒的毛病。
此时,她正躲在廊下,一边避风,一边绘声绘色地复述着她前几日去采买,路上听来的南疆见闻。
如今翊王智取笠城的事迹已经传遍街头巷尾,可岑静昭却不感兴趣,因为她一听便知,这其中更多的是徐十五和罗盖的功绩。
不过比起八品将军和乡间草寇,人们自然更爱听王孙公子的佳话,因此流言传来传去,几乎听不到徐十五和罗盖的名字了。
石妈妈倒是听得起劲,瞪着不大的眼睛,若有所思地点了点头,“看来那个越帝也没有传说中那么冷血,至少还知道爱惜自己百姓的性命。”
“妈妈未免把人想得太好了。”岑静昭实在听不下去,从房里走了出来,“他是怕此时不顾惜将士的性命,将来将士也不会顾惜他的性命。”
岑静昭同初喜、石妈妈坐在一处,初喜立刻为她裹紧了大氅。
“那宛城有四万将士和六万百姓,且没有粮食没有武器,越帝若是不依翊王,翊王不会放过这十万人的。”
初喜想了想,立刻找到了漏洞,她觉得自己近朱者赤,和娘子在一起,已经变聪明许多。
“娘子,可是要困死十万人也不是一件容易的事啊!他们大可以反击,若他们拼死一搏,未必没有生机。”
岑静昭摇了摇头,“你想得太天真了!翊王不会给他们机会反击的。”
她点到即止,不欲再说,但初喜和石妈妈都是一脸好奇的表情,她想了想,还是说出了后半句。
“若是越帝不从,翊王定会屠城。”
初喜吓得丢掉了手中的针线,石妈妈直接愣在了原地,连眼睛都不会眨了。
须臾,初喜小声道:“娘子别吓唬我,翊王不是那样的人吧?”
初喜只见过翊王几面,还都是因为翊王主动来找岑静昭,在初喜有限的印象中,翊王始终温文尔雅、彬彬有礼,就算是喜欢娘子,也从不逾矩,是个难得的君子。
然而,娘子却说这位君子其实是一个随意屠城的罗刹,她一时间实在无法接受。
岑静昭拍了拍初喜的额头,恨铁不成钢。
“你以为那些五牙战船只是为了震慑越军吗?船停在襄河,我在南疆看过舆图,襄河连接勖海,至多不过两日,战船便能抵达宛城东部。而两日,越军是无法调集兵力再冲破翊王部署在6路的防线的,因为附近的大股兵力都已经被骗进了宛城。”
她看着初喜木然的表情,冷声问:“现在,你觉得宛城里的人有活路吗?”
石妈妈“啊”了一声,随即口中不停念着“阿弥陀佛”离开了,估计又是去房里祝祷请罪了。
初喜则在长久窒息的压抑之后,深深吸了一口气,半晌才喃喃道:“难怪娘子不喜欢翊王,离这样的人远些是应该的……”
岑静昭身形一僵,没想到初喜憋了半天就说出这么一句不着边际的话,这次她重重拍了一下初喜的额头。
“让你多嘴!长点记性,别瞎说话!”
初喜“嗷”了一嗓子就往外院跑,突然撞到了一个年轻高挑、相貌清俊的小厮,正是从大长公主府上来的孙不思。
不过瑞国公府除了她和娘子,没有人知道他的底细。
好在对于长房的事,老夫人向来不管,二夫人不敢插手,郡主更是不理中馈,因此娘子安排一个下人并非难事。
不过最近娘子总是使唤孙不思做事,初喜觉得自己不受娘子的重视了,因此一看到孙不思就没有好脸色。
她板起脸瞪着孙不思,“你走路没声音吗?撞到人了知不知道?”
孙不思一脸无可奈何,明明是你撞上来的啊!
但人在屋檐下,他还是乖乖笑着道歉,“不好意思初喜姐姐,我有事禀告娘子,一时走得急,冲撞了姐姐,姐姐勿怪。”
初喜满意了,也不敢耽误娘子的正事,便放人进去了。
孙不思走到廊下,小声道:“娘子,苏公子和卓娘子又相继去了祥杰楼。”
岑静昭颔,“继续盯着,丢掉一次两次不重要,当心别被现。”
此事事关党争,一点把柄都不能留,孙不思知晓其中利害,郑重应声。
“小人明白。还有一事,丹毅侯府楚娘子来访,如今正在芝兰院给老夫人请安,稍后便来同娘子叙话。”
听到楚窈思要来,岑静昭难得真正开怀,急急回房换了身见客的衣裳。
她刚踏出房门,楚窈思已经到了。
她笑着迎上前福礼,“见过楚姐姐。许久不见,不知楚姐姐一切安好?”
楚窈思翩然回礼,“一切都好,劳妹妹挂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