初喜服侍左右,也不知娘子到底在看什么,只是有些不敢说出口的担心——娘子不便外出,却每隔两三日就差她出去一趟,竟是为了暗中同徐将军传信。
一开始,她是不相信娘子会同徐将军私相授受的,可是传信的次数越来越多,娘子每次读信的时间也越来越久,不由得她多想。
不过自从上次被同穗教训之后,她就封严了自己的嘴,谁都没有说,这事就连同穗都不知晓。
这日晌午,初喜端来糕点,现娘子又在看徐将军的信,脸上还带着微许笑意。
初喜暗道不妙,娘子不会真看上那个徐将军了吧?虽然那人长得不错,可那种粗人怎么能配得上娘子呢?
岑静昭不知道自己在初喜眼中已似鬼迷心窍,她笑的是徐十五张牙舞爪的字。
这段时日,徐十五时常会向她透露济州流匪的动向,而她通过书本也了解了当地的基本情况。
前期的准备已经差不多了,马上就可以行动了。
她提笔将自己的计划写下来交给初喜,吩咐道:“马上给徐将军送去,让他尽快去办。”
初喜走近,忍不住提醒:“娘子让徐将军办什么事?奴婢可以代劳,徐将军毕竟是外男……”
岑静昭这才注意到初喜一脸的欲语还休,明白这丫头是多心了,突然起了捉弄的心思。
“你近来很闲?还有时间胡思乱想,不如你和同穗换换,让你去伺候长姐,看你这张皮能不能完好无损地撑到晚上?”
初喜吓得腿软,连忙踉跄着告饶,拿着信一溜烟跑远了。
岑静昭心中既紧张又期待,虽然此事危机重重,但这是她第一次可以冲破院墙,去做自己想做的事。如果她有能力评定匪乱,是不是代表她也有能力覆灭瑞国公府?
她拿起桌上的书,还未来得及翻开,房门就被人“嘭”的一声推开。
岑静时怒气冲冲地走到她面前,一把夺过了她手里的书,“《济州通志》?你还有心思看这种闲书?火烧眉毛了你知道吗?”
“长姐,生何事了?”岑静昭一脸莫名,声音虽然平稳,心中却生出了一丝不安。
岑静时扔掉那本书,将手中的信狠狠拍在桌面上,“你自己看!”
岑静昭将信展开,是母亲写来的。
母亲先是训斥她们姐妹胆大妄为,竟敢隐瞒有孕一事。想必是外祖母告知母亲的,毕竟这种大事须得母亲知晓。
之后,母亲又说了岑静曦和宗宥伯家的亲事,由此联想到了岑静昭。老夫人虽未明说,但恐怕已经开始暗中为她择婿了。
奇怪的是,岑静昭看过信之后,原本高悬的心倏地放下了,心中仅剩的念头唯有“果然如此”四字。她早就知道,自己有一天会被瑞国公府作为筹码,随意嫁到什么世家。
她淡然地放下信,还未做出任何表示,岑静时已经怒不可遏地骂了起来。
“他们这是什么意思?外祖父的孝期还未过,他们就打算把你卖了!卖我一个还不够,现在又打算卖你!简直欺人太甚!”
听长姐提到自己的婚事,岑静昭心下触动,长姐用“卖”来形容自己的婚事,的确一语中的。
岑家是簪缨世冑,荫蔽子孙的同时,它的阴影也无时无刻不笼罩着子孙,长姐就是这一辈子孙当中的第一个牺牲品。
岑家之所以能够荣耀百年,很大一部分原因就是岑家有训——岑家子女不得与皇室联姻。
想要不在船翻时落水,最好的方法就是不上船。岑家只效忠于帝王,不偏不倚一心为公,如此才换来几代荣光。
然而,身在局中,总会有不得已之时。
先废太子与今上争锋之时,曾一度想要拉岑家下水,三番四次试探着想要求娶岑家嫡长女岑静时。
最后,岑家为了自保,只得将长姐匆匆嫁了一户四品官家。
盲婚哑嫁,且双方家世差距过甚,夫妻间可以说毫无温情可言。
所以,长姐走到和离这一步,岑静昭一点也不意外。无论是长姐还是她,甚至是年纪尚轻的岑静如,都不过是岑家维系荣耀的筹码罢了。
岑静时不知岑静昭在想什么,只是看她如老僧坐定般泰然,就忍不住怒气。
“你不是挺聪明吗?难道就这么任人宰割?”
闻言,岑静昭抬眼,不敢相信长姐居然会用“聪明”这种词来形容她,看来当真是被气坏了。
“多谢长姐夸奖,现在为时尚早,姑且遂了他们心意,我们静观其变就好。”
岑静昭看了眼岑静时尚且平坦的小腹,劝道:“长姐现在最重要的是安心养胎。如今正好在外祖母这里,可以掩人耳目。”
“谁夸你了?”岑静时瞪了她一眼,气愤间还有几分扭捏,“你最好有办法!懒得管你!”
话音未落,岑静时又气势汹汹地走了,还顺脚狠狠踢倒了廊下挡路的花盆。
陶土盆应声碎裂,里面开得正盛的紫薇花瞬间跌入泥土之中。
岑静昭冷眼看着,心中莫名愉悦。
紫薇,又名百日红。花无百日红,人无千日好,风水轮回,万象更新,这盆破碎的紫薇是个好兆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