岑静时不知岑静昭是如何知晓这事的,但经过这些日子的相处,她对幺妹有了新的认识,知道她是聪明人,便不再多问,痛快地在信上封了火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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浓云蔽月,驿仓里伸手不见五指。仓门被缓缓打开,只有灯笼透进微弱的光。
黑衣人睁大双眼想看清来人,却在抬起头的一瞬间,被人一脚踩在了头顶。头骨与土石地面相击,出一声闷响,让他疼得不出声音。
须臾,狠狠压在他头上的脚挪开了,但来人接下来的话却比那只脚更为压迫。
“记住了,说谎话就是这个下场。”徐十五大马金刀地坐在木箱上,闲适悠然得像是在话家常,“所以,现在可以说说,你们是谁派来的了。”
眼前的人分明只是一个涉世未深的少年,但黑衣人却不禁瑟缩起来,因为人的容貌和言语,甚至是表情都可以伪装,唯独眼神骗不了人。
他清楚地看见了少年的眼睛在昏暗的灯火下映照出的杀意。
“我们是流民,走投无路才干起了打家劫舍的买卖。”
黑衣人声音颤抖,却十分坚定。他的手被反绑着无法起身,只能偏头看着徐十五。徐十五却没有看他,依旧保持着刚才的坐姿。
少顷,他猛然起身揪起黑衣人的衣领,将人抵在柱子上,迅抽出腰间的匕,刺进了黑衣人尚未愈合的右肩伤口。
若是岑静昭在场,就会认出这把匕正是徐十五在山中杀蛇的那把,只不过当日更像是少年的意气,而此刻,却像是恶鬼在索魂。
“我说了,说谎话就是这个下场。”
他抽出匕,黑衣人已经泛黑的伤口再次涌出鲜血。他松开手,黑衣人像一块破布一样再次跌在地上。
随即,他割开捆着黑衣人双手的麻绳,在对方没有反应过来之前,利落地削去了对方右手的拇指。
“流民会有钱穿棉布吗?”
紧接着,是左手的拇指。
“流民会有制式兵器吗?”
“流民会有决心起事不成就痛快赴死吗?”
徐十五每问一句,就削去对方的一根手指,黑衣人一开始还会叫喊,到最后只能出微弱的喘息。
徐十五蹲在黑衣人面前,用那黑衣擦拭匕上的血迹,“原本我有很多问题想问,不过见到你之后,就不想问了。”
他起身收起匕,冷笑道:“你是越国细作。”
黑衣人一阵错愕,他和南疆流民一道北上,就连说话都小心用南疆方言,期间无人分辨出他的身份。
徐十五打量着他,知道自己猜对了,“你的南疆话说得很好,但就是太好了,南疆人说话时,尾字习惯降半调,你却字正腔圆,明显是在模仿。很不凑巧,我就是南疆人。”
黑夜中,徐十五的眼睛像是深潭,水下的暗流涌动永远无法被水面知晓。
“你会死在这里,或是重伤不治,或是活活困死。”徐十五平静地宣告了一个人的终结,“但绝不会是自尽,会有人好好看着你。”
黑衣人的恐惧到达极限,颠三倒四地出沙哑的低呼。
“你不能这样!你不想知道越国有什么计划吗?我都可以说!我说!”
“不必了,我不会再相信任何一个越国人。”徐十五不为所动,“不管越国有什么计划,我早晚都会踏平越国。但愿你活得够久,能够看到那一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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离开岑静时的房间后,岑静昭并未回房,而是独自去了驿馆钟楼。
这是她第一次离开瑞国公府,从前,山川湖海她只能在书本中遐想,而此刻登高远眺,她才明白什么叫做天大地大,而她的忧思不过是转瞬浮云,根本不值一提。
突然,她听到一阵沉闷的脚步声,连忙转过身。
“徐将军?”
岑静昭先是一愣,然后又莫名有些害怕。她清楚地看见了徐十五提着灯笼的手上布满了干涸的血迹,并且他的身上也有一股浓厚的血腥气。
在她的印象里,徐十五虽然张扬,却是一个充满少年意气的人,但今夜的徐十五却好似换了个人。
徐十五似乎察觉到了岑静昭的害怕,向后退了几步,“抱歉,吓到你了,我先走了。”
说罢,徐十五转身就要离开。
岑静昭本该一如既往对周围的一切冷眼沉默,但看着徐十五的背影,她突然有些不忍。
那背影虽然广阔,却又显得无比落寞。
于是,她还是开了口。
部曲:古代豪门大族的私人军队,带有人身依附性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