香取茗笑得天真单纯,恍若10年前那个不知世事,一心想用自己的方式帮助朋友获得快乐的孩子。
只是,被她“帮助”的人,好像听到了什么魔鬼的发言,浑身止不住开始发抖,牙关“咯吱咯吱”地不停扣响,看向她的目光已经从憎恶变成了恐惧。
香取茗伸出手,宫本纯子抽搐着后仰躲开。
她的手一顿,继而伸向前,在人躲无可躲的距离,轻轻抚在了那个头顶,然后将自己头上的那根十字架簪子放入了对方的手里。
“纯子,在你梦寐以求的家里,要好好生活,知道吗。”
她像这个世界上最温柔的朋友,给朋友赐予了最善意的祝福和叮嘱。
而伴随着这句话,宫本纯子就像被人抽干了灵魂,眼底无光,彻底萎顿。
“结束了,带走吧。”
“是!”迹部护卫队的人恭敬应下,然后拖着已经毫无反抗之心的人离去。
看着人渐行渐远的背影,香取茗脸上刻意摆出的阴狠面具也如潮水一般寸寸褪去,露出底下斑驳的寂寥。
她默默伫立良久,然后开始掏口袋。
掏了半天,掏出一块扁平皱巴的纸张。
香取茗脸上露出一丝笑意,她低头,不太灵活的手指笨拙而仔细地一点点复原着这个叠纸,慢慢的,一朵鸢尾花在手中渐渐成形。
捏着花托静静欣赏了一会儿,香取茗又掏出一个打火机。
火苗在紫色的花朵旁静静端详了一会儿,好似有些不忍,又好像在考虑从哪下嘴。
过了会儿,花朵被火舌舔舐得一干二净。
看着从她指尖随风而散的灰烬,迹部明日香冷淡的声音开口:“你太温和了,不怕她哪天又逃出来。”
“没这个可能的。”香取茗缓缓摇头,有些伤感地笑了“那栋房子,那对夫妇对她来说,是最不敢触及的噩梦同时也是最渴求的美梦。从此之后的每一天,她的灵魂都将被撕裂为两半,一半在天堂,一半在地狱,互相啃噬,永不解脱。”
她描绘得那样详细,好像自己经历过一样。
迹部明日香转头,看着这个彻底长大了,已经不再需要自己的保护了的妹妹,有欣慰,也有心疼:“万一呢?你不也走出来了。”
“她要是能做到,那也就不会把我放在眼里了。如果真有那一天,我会由衷替她高兴。”香取茗转头回视,眼中光芒难辨,“问题是,她能做到吗?”
如果能,那她们之间,就不会走到现在了。
迹部明日香好似看懂了她的未竞之言,深深吐出一口浑浊之气:“走吧,你的伤不能耽搁了。”
“嗯。”香取茗轻轻应了一声,最后看了眼宫本纯子离开的方向,在姐姐和男朋友的搀扶下上了担架。
被抬向救护车的路上,她看着头顶群星闪耀的星河,不知不觉中,一滴泪珠从眼角滑过。
十年,她亲手为这段友谊划上了句点。
曾经无数次,她都问过自己,如果时光倒流会到最初的,她还会不会,上去和宫本纯子成为朋友。
答案是“会”。
因为她们是那么相似,比她和姐姐还要相似。
她和姐姐······其实更像是光与影,完全不同的两种存在。
姐姐对待不喜欢的人,从来都是光明正大的还回去,以彼之恶,加诸彼身。哪怕福利院的那几年,她的傲骨也没弯折过,所以整个福利院都知道,迹部明日香不好惹。
可她不一样,她会明面上退让,然后暗地里不着痕迹地摧毁人的意志。
很不光彩,但真的像是天赋一般的存在。她和宫本纯子,永远都能在和一个人交往的过程中快速得知对方的弱点所在。
只是她顾忌姐姐,所以从不使用这种天赋,而宫本纯子却是······用得肆无忌惮。
想到这里,香取茗嘴角勾起一抹苦涩的弧度。
从不使用的她第一次用,就是在另一个“自己”身上,一击毙杀。
香取茗疲惫的合上眼,将所有情绪包裹,然后深深深深地,沉入意识海里。
[再也不见,纯子!]
再一次睁开眼,进入香取茗眼帘的,不是医院那苍白冰冷的天花板,而是她自己房间,请了名家绘制的“小王子”。
窗帘大开着,明艳的阳光照耀在香槟色的被子上,晒的人暖洋洋的。
香取茗动了动手指,刚要撑着坐起,就被人按住了。
是迹部明日香。
“躺着吧。虽然可以出院,但是你全身各处挫伤脱臼破皮,动一下就牵动全身。”迹部明日香神色冷淡,哪怕对她说着话,眼神也没从腿上的杂志移开过。
但她一开口,香取茗就卸了力道,不再勉强——那模样,要多乖巧有多乖巧。
迹部明日香仿佛头顶长了眼睛,适时一声冷哼,似在嘲讽。不过她好歹没想完全放弃这个妹妹,摇了铃,让人送吃的上来。
佣人把东西送到门口就离开了,是迹部明日香亲手照顾着,一口一口将粥水喂进了人的嘴里。一碗饭毕,香取茗看着眼神都不给自己一个的姐姐,轻软开口:“对不起啊,又让你担心了。”
“没什么,你说的对,只有你出面才能将事情彻底了结。”
“那······”
“你为什么要说人是你杀的?”
瞬间恍然她是为什么生气的香取茗轻吁口气,脸上浮现出清浅笑意:“因为这也是我的执念。迹部明日香······应该是光辉灿烂,没有污点的。已经发生的我无法改变,但这个污点,我可以从世人的眼中将它抹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