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心神一动,忽地就感觉一点也不怕了。
她们站定,朝上行了礼,只听萧南风沉稳开口:“王爷,我身边这人,即我前日所云著书之人,今带发修行第七年。她自述此书绝非杜撰,均是她七年间走南闯北亲眼所见之事。她身边的,乃是她贴身丫鬟,自幼与她一同长大,情谊非比寻常,俩人一时一刻分不开,此番进府便也跟了来,望王爷莫介怀。”
和阳王微笑颔首,给萧林二人赐座,安鱼信便立于林二小姐身后。她听着林二小姐和王爷你来我往说了半日,都是些文邹邹的官话,不觉眼皮有些沉,因早起而睡眠不足的后遗症一阵阵往上涌,险些一个恍神朝旁栽去。
她晃了晃身子,好容易稳住,便听林二小姐笑道:“我们修行之人,都有些不说破的本事。今儿恰与王爷投缘,我当王爷是个了悟的,便与您合盘托出了。”
安鱼信登时清醒了,心道,林二小姐先时说的那出戏——
怕是要开始唱了。
前世·六唬人
“我法号净言,本在京郊的一处道观里修养,后随道长云游四方。云游时不幸走散,遇着了些奇事。”
“王爷当是何事?”
“我遇着了一僧一道,那道士自号云上道人,又云,与我原是本家,看我骨骼不凡,且与我有缘,特传些天外之术与我。我看他二人疯疯癫癫,只道是寻我开心,并不以为意,然那云上道人三言两语道出了我父母身世,还有些旁人不得而知的隐秘之事。我方信其言,于是拜他为师,一面在他授意下著书,一面堪堪学了些皮毛,不甚精湛,然已略能勘破天机。”
“今与王爷有缘,我斗胆自荐,愿为王爷算上一算。”
安鱼信在后边听得一愣一愣,半天回过味来——
林二小姐这是在胡诌呢。
她不动声色地将大半身子匿于阴影,抬起头,向上首看去,只见和阳王微微蹙眉,看着不是个好糊弄的。
心下担心,她微微低头,余光中是林二小姐微扬的脑袋,清清浅浅的笑容挂于其上,似是胸有成竹的样子。
“道长所述,实为新奇,本王闻所未闻。”和阳王身子微微前倾,语气莫辨。
“我现可为王爷占一卦,将卦底述与王爷听,王爷自然知道虚实。”林二小姐不卑不亢,从座上起身,走到大厅中央,对着高堂行了一礼,笑道,“不知王爷是否愿意。”
然后安鱼信眼睁睁地看着事情发展变得诡异了起来。林二小姐眼睛一闭一睁就说出了王爷深藏于心底的的心上人,王爷大惊,一迭声问她从何而知,林二小姐淡淡一笑:“自然是算得的。”
安鱼信觉得现在的林二小姐真的很像大街上唬人的神棍。
“我看那些算卦的,都借物起卦。”和阳王仍不太信,“道长为何手中空空?”
“道行不够的,自然需要附神于物。”林二小姐仍是浅浅笑着,“道行够的,物在心中。”
王爷看着像是全信了,起身从高堂上走下,又要留她吃饭,又要与她把盏言欢,却被林二小姐摇头婉拒,只道:“不巧,家中有要事,必得赶紧回的。王爷若仍有兴致,三天后再遣人寻我,我必与王爷好生相谈。”
安鱼信对于林二小姐唬人的段位心服口服。看王爷这心急的态度,“凡客为主”这一出戏怕是唱成了。
“你怎知王爷有心上人?”到家后,安鱼信扯着林二小姐的袖子,问。
“仙人算的。”林二小姐笑道,“我只是借花献佛。”
“真有仙人?”安鱼信瞪大了眼,“仙人还说了什么?”
“你这孩子怎么这么多问题?”萧南风攥着她的肩膀把她往回扯:“你林姐姐今儿也累了,你放她回去歇歇,仙人的事容后再议,你要实在好奇,我带你去见他。”
安鱼信闻言放开手,又抬起来,乖巧挥挥:“那林姐姐快回家吧,好好休息。”
——
安鱼信终究还是闲不住,第二天又去爬人墙头。
“姐姐怎么知道王爷会信?”安鱼信坐在石凳上,啃了口精致的糕点,惬意眯着眼,忽地想起什么来,急急咽下了口里的吃食,道,“若是不信,给姐姐冠上一个“盗世欺人”的名头,姐姐可要吃苦了。”
“他爱游历民间,且风评不错,说明不是个蛮不讲理的,干不出胡乱将人下狱之事。”林二小姐笑道,“况他又有一个深埋于心底之人,是个重情的,不说有多相信鬼神,至少愿意去听一听这些稀奇古怪的话。再者,他喜好我的那部书,不因主角是女子而对其批驳诮谤,是个有原则、只信自己愿信的。是故就算不十分相信我的话,也愿与我谈上一谈。”
“我所言并非全虚,至少确有仙人在,而王爷又确有心上人。虚实参半,最能唬人。”
安鱼信似懂非懂地点点头,林二小姐看着她笑,又往她嘴里塞了一块糕点。
此后林二小姐常去和阳王府中,也曾问安鱼信愿不愿一同去。安鱼信觉得听他们讲话绕来绕去,一句话八百个心眼子,催眠得很,便拒绝了,只是待林二小姐回来后,翻去她家问他们聊了什么。
林二小姐先说“风花雪月”“诗词歌赋”,后道“讲经说法”“地方时事”,而最近一次,待安鱼信再翻过去时,林二小姐眸色渐深,说:“我要办私塾。”
“私塾?”安鱼信说,“为何要办私塾?京城里官家的私家的学堂办了不少,为何还要姐姐操心这等事?我不明白。”
“无事。”林二小姐笑笑,摸摸她的脑袋,“待我办起来时,和你说,你来看,自会明白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