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是没有了公司的支持,私自采挖的后果就极为容易出事。”
“一次开挖的时候不甚撒了燃料,熊熊大火在没坑里烧了起来,二十来个人的尸体挖出来的时候都成了黑炭,俨然是重大事故。”
“上面的领导震怒,加上环境法案,于是就封存了这座煤矿,这断绝了所有人的进项。”
“俗话说,贫贱夫妻百事哀,那好不容被压制的懒惰不仅卷土重来,还更加来势汹汹,男人染上了赌,一时间,这个家摇摇欲坠。”
“在饥饿、家暴中,支持了一年的女人终于崩溃,在一个再寻常不过的早晨做完了全家的早餐后走了。”
“她解脱了,可喜可贺。”
“至于后来么,就是一些老套的故事了。丢了老婆丢了面子的男人彻底自暴自弃,起初还会避着孩子,但后续酗上了酒,乙醇磨灭了他最后一丝良知,他开始了家暴。”
“孩子的身上开始青一块紫一块,伤势不曾断过,只是这世界的苦命人实在太多了,此地尤其多。光是喂饱自己都是困难,又有几人有闲心去关照呢?”
“反正不会死,那就让他打吧……孩子想,就当是给他出气以换取一口饿不死的饭食吧?毕竟他除此之外,也没有了别的谋生手段了。”
“一直在默默承受,甚至是养成了习惯,直到……那个最难熬的漫长雪夜。”
“老人们说,从来没有见过那么厚的雪,似是自然在报复我们这些贪得无厌的人,于是要将一切全部都给埋葬。”
“只不过那孩子只知道,那年的酒贵的厉害,仅仅是靠着打零工已经无法维系男人的喝酒爱好。毒打变得密切,除此之外,男人看向自己的眼神也变得炽热,仿若……见到了蒙尘的明珠。”
“家里在后续来了许多的客人,更准确来说像是合作伙伴,因为他们在商讨着堪称天价的数字。”
“那幢买卖大概是成了吧,男人得了一大笔钱,最后开开心心地喝了个饱。清醒的时候也没打人,还破天荒地大度了起来,给孩子买了新衣服、和巧克力,还有一张一百块的大钞……”
“只可惜,那孩子怕冷的厉害,反正不知道买些什么,不如多买些木炭吧,这样开春前的一波小春寒里能在暖和中度过。”
“……”
谈及此,陆时停了下来。
倒并不是故事终了,相反,截止到现在,人生的篇幅还没有过半。
恍然间,陆时仿佛又回到了那个苦苦等候的雪夜,只是等来的并不是钥匙转动的声音,而是急促地砸门。
疑惑地打开门后,他就这么稀里糊涂地免去了全部的枷锁。
被带去现场指认尸体时,亲眼确认了这个事实,他因为自己会很开心,甚至会笑起来,却并没有。
只有一片平静。
-是因为这本该就是他的下场吗?我也已作好了准备。
好像不是。
只是迷茫。
因为一切随着他的死都已购销,他对未来不知道该何去何从。
这本该只是他的事,却偏生有人对此抱憾。
“悄悄那个孩子,亲爹死了连滴眼泪都没掉……”
“就是说啊,真的是白养这么大了……”
明明先前在挨打的时候,他们无动于衷,如今却能肆无忌惮地数落他的不是。
还有猜忌。
“不会是他干的吧……”
还有觊觎,
“我是你的叔叔啊,这栋房子……”
“……”
陆时忽然觉得一切都恶心极了,人、冬天、社会、乃至于这个世界。
他疯一样地挥开了所有的人,一路向前漫无目的地狂奔,直到跌入茫茫的积雪之中。便宜的新衣服用的是劣质棉花,就如送这件衣服的人心意一样虚伪。
刺骨的寒意无情地夺去了体温。
他忽然觉得好热,好热,拼命地睁开了眼,他以为看到的像是童话里描述的天堂,却没有。
只有那个雪夜。
没有人前来搜寻他。
一股悲愤忽然充斥了他的胸腔——
他好不容易才收货的自由,又为什么要再跌入那种被禁锢的逼仄空间之中?
他忽然不想死了。
于是在那个寒凉的雪夜,被足以淹没房屋的大雪中,有一颗野草撑开了一切破土而出,遒劲地在寒风中肆意生长。
这是这方土地并不蛮荒却残忍,没有养育的嫩苗极易枯萎。
在漫无天日的日子中,他也曾有过疲倦,威逼、鼓动、劝解,他利用一切方法裹挟着自己向前而不肯后退。
酒,就是在这期间沾上的。
他厌恶这东西,这是他童年痛苦的源泉之一,只是除此之外,他找不到更廉价,却能够短暂麻痹疼痛的东西了。
幸福啊,太昂贵与奢侈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