别说诸仙不想相信，就连最高御座上的玉帝也将信将疑。
“一个名不见经传的天兵一面之辞，实难取信。”
司命走到殿中，将卷宗送出，陪侍的仙君接过，先行扫了一眼内容，脸色登时变得难看许多，他小心翼翼地将卷轴递到玉帝面前。
“帝君，十殿阎王就在门外，可要请他们进来？”
玉帝看过卷轴，手按上额角不住地揉，陪侍垂首等了一会儿才听他用带着疲态的声音道：“叫他们进来。”
十殿阎罗身上阴气甚重，一进入凌霄殿内便是浓雾一片。杨戬司水，手上捏诀将水汽悉数抽干，又为他们罩了个恒温的仙障才示意几人开口。
转轮王当先拱手弯身，“下官等治下不严，发现命簿与生魂对不上时，已有魂魄命簿被调换，多亏司命星君分魂入轮回，这才没有酿成更严重的后果。也因如此，星君在人间调查数日，发现有魔族同人间管局及地府官差几相勾结，调换生魂，为阳寿已尽之人续命，霍乱轮回，其罪孽罄竹难书。”
秦广王也跟着迈出一步，从袖中掏出卷轴送上高阶。
“这里是下官等在地府找到的证据。”
十殿阎王没必要跟着紫薇他们起哄，玉帝喉头滚动，已然觉得事情远比自己想得更加严重。但下首诸仙都看着自己，作为群仙之首，下属被假冒他没看出来也就算了，千年来魔族在他眼皮子底下搞事他也没察觉，现在这一道道目光便如飞剑，刺得他如坐针毡，如芒在背。
玉帝一掌拍上面前木桌，“魔族现世这么大的事怎么到现在才禀上凌霄？！”
诸仙被他的火气吓得噤若寒蝉，只有司命哮天他们几个知道内情的面上略显尴尬，但为了保全帝君颜面，没有当即开口。
紫薇帝君吸了口气，半是吐槽半是认真地回道：“百余年前司命星君曾经报请凌霄殿，人间恐有魔族现世，天庭应及时展开调查以防事态扩大，但是凌霄殿判他妖言惑众，赐了七道雷火。”
“嗯哼……”
玉帝扶了扶冕旒，调整了一下坐姿，被戳到丢人之处，只能以咳嗽掩盖。
“当时没有实证，这么大的事光凭一张嘴就能说嘛？引起不必要的恐慌怎么办？你负责还是我负责？”
情急之下玉帝发出灵魂的三连问，时间紧迫，紫薇大帝也不想在这里纠结太久，只能垂首连应两个“是”，然后才道：“帝君说得不无道，现下证据齐全，是否应该派天兵围守南天，以免嫌疑人脱逃？”
玉帝蹙眉，忖度片刻，方要开口又忽然想到什么，拿起卷轴指着洛长卿的名字，“你们说这洛长卿是魔族内应，他不是修道飞升上来的凡人吗？他和这魔族搅在一起，目的为何？”
紫薇大帝抬手扶额，遮住的半张脸上全是对玉帝的嫌弃。心说都快火烧眉毛了，你还搁这儿做不明真相的群众，等把人抓住了关进天牢，你每天坐他对面让他从盘古开天跟你八起多好？
“建木断后，通过修道上来的凡人待遇与早登天的仙众待遇差别太大，他们进入天界之后生存的难处天庭并没有出台有效办法缓解，而且进入天庭的公务人员出头者比例太少，洛长卿心中觉得不公，私下通联其他登天修道者，意欲与魔族合谋反叛天庭，建立新的秩序。”
司命尽量精简，说完之后又将这份证据送了上去。玉帝翻开扫了两眼，“这孟如是和镜月都是你的下属，他们二人的证言可能采信？”
“他们的不能，不知我的帝君是否能采信？”
一人朗声迈入凌霄殿，司命哮天齐齐转身，目光盯在文曲星身上，紫薇大帝干脆不再催进度，一个白眼翻得连后土娘娘都替他担心。
“文曲星？你怎么回来了？”
文曲星弯腰一拜，“见过诸位帝君，魔族为祸人间，人间管局为了除魔卫道，人员折损大半，下官前几日才与魔君绯月激战，一切都有留影为证。”
“呈上来吧。”
玉帝不到黄河心不死，文曲星看着面前的仙侍微微一笑，掀开衣襟，将自己的心掏出来放到托盘之上，仙侍没见过这种状况，手抖着回头看向高阶御座。不光是他，诸仙都被掏心做证的行为冲击到，齐齐向后退了一步。
“下官心有七窍，每一窍都能将所经历的事留存，今日回来得突然，没时间，只能请诸位原谅了。”
文曲星见仙侍快要把自己的心抖掉，直接挥手让七窍玲珑心跃上高空，孔窍金光散溢，一桩桩与绯月相关的记忆变作画面呈现在众人面前。
画面鲜活灵动，胜过文字数据，玉帝手垂落在身侧，人也瘫靠在御座椅背上。紫薇大帝再也忍不住，高声唤道：“帝君！”
玉帝被他声音吓得一抖，直起身用眼神询问他所欲何事。紫薇大帝声音恢复正常，这次直接屈膝跪下。他一下跪，阶下诸仙一并跪下，玉帝捂胸顺气，心想这群人倒比那真反贼还像逼宫的。
“帝君，魔族假扮南极长生大帝，与洛长卿狼狈为奸，意欲叛乱天庭，下官请帝君准许带兵缉拿二人。”
玉帝抬手，指尖轻颤指着凌霄殿外。
“准！”
紫薇大帝起身，代替玉帝着杨戬、李靖及哪吒立刻率天兵天将赶赴南天，武将退下之后，他又嘱咐文官注意管控舆论，尽量减低三到七天的恐慌情绪。
一通安排下来诸仙领命散了大半，只有玉帝一人稳坐高阶之上，心中惊惧之余又觉挫败。
文曲星把自己的心装好，走出没两步就被司命和哮天一边一个拉住胳膊。司命眼睛盯着他的胸口，“你把剩余的寿数用一日耗尽了？”
文曲星点头，并不想多谈这个。哮天双手抱臂，身子抖了抖，“为了你那情劫用这么损功德的方式，牛。”
“他不是情劫。”
哮天头一次在文曲星眼中看到隐隐燃烧的怒火，调侃的心思散了大半，他点头叹气。
“好，他是你的心上人，那你回来，小种子那里……”
哮天抬眼，目光扫过司命却被他瞬间阴沉至极的面色吓得向后退步。
“不是，你又怎么了？”
提到墨昀，文曲星确实心虚，司命拽起他的衣襟，将人提溜到跟前。
“你在他面前自毁？”
“我……”
文曲星语塞，想要解释但确实亏。哮天上前想要把两人拉开，“这都什么时候了，要算账等把眼下的事解决再说，而且……”
他没来得及将后文说完，脚下地面剧烈晃动，一声巨响如远古洪钟敲鸣，震得人头晕目眩耳鼓生疼。
司命顾不上再和文曲星算账，扔下他忍着眩晕飞出凌霄宫门，远处的云海被气流撞出一个大坑，深紫色光晕自人间直达九天之上，其间混杂着黑气，似一条条蝌蚪钻入站岗天兵的体内。
哮天追出来问他怎么回事，司命手掌一翻，将判官笔抓在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