脑子里的菩萨像和眼前活生生的人重合到一起，墨昀被刺激傻了，也没考虑眼下状况，心里的想法脱口而出。
霍玚伸手轻轻推了他一下，墨昀这才回神，想到自己方才说了什么，立刻垂首道歉。
“墨昀失礼，请尊者原谅。”
地藏菩萨收了大光相，单手比佛礼，微微弯身，“贸然来访，让诸位受惊应该我说抱歉。”
他直起身，扭头看向自己的徒儿，“舍雷亚，我想这位莫同学可能还有很多疑惑，你们是同学，应该更好交流。”
舍雷亚弯腰说是，将锡杖递还给地藏菩萨，起身冲墨昀伸出一只手来。
“昀昀，要不要和我聊聊。”
待两人握手而去，地藏王才将视线收回，对上霍玚眼中隐现的焦虑。
“那位文教授如果时间方便的话，可否请他也过来一叙？”
墨昀带着舍雷亚走到楼梯拐角处的自动贩卖机前，见识过舍雷亚脆弱的肠胃状况，墨昀这次很贴心地为他选了热奶茶，开心地接过奶茶，用双手捧着小心地抿了一口，又被烫到，伸着舌头用手不停在面前扇风。
“慢点喝。”
墨昀递上纸巾，不忘轻声劝他。舍雷亚把奶茶杯放到旁边，双手拘谨地搭在膝头，扭头用一双水汪汪的大眼睛忧虑地看过来。
“今天你应该被我和师父吓到了吧？”
“是有一点……”
墨昀挠头，又掐着指尖给对方看，“不过也就这么一点点，毕竟长这么大我第一次见到菩萨本尊。”
舍雷亚低头，缓解紧张般将纸巾撕成一条一条，又将它们揉成一团。
“抱歉，一直没有告诉你我的身份。”
墨昀不觉得这是需要道歉的事情，用肩膀撞了下对方的胳膊，“搞这么严肃，不用道歉，你不说很正常，说了反倒容易被人当作神经病，再说……”
他尴尬地将视线转向另一边，声音也有点底气不足，“我也没和你讲过我的事情。”
“那你…同意做我的搭档了吗？”
舍雷亚用鞋尖轻轻碰了下墨昀的脚，低声问他。和舍雷亚认识以来，两人相处得很和谐，墨昀没由拒绝，点点头冲他笑着伸出手。
“今后合作愉快。”
方才还凝重的脸色迅速舒展，舍雷亚也笑，重重点头，手和墨昀握在一起。
“合作愉快！”
意向达成，舍雷亚的话匣子也跟着打开。
“师父说天竺现在很少有人愿意修习佛法，他们的事业版图也愈渐向东方转移，他说以后我在这边发展更顺利，所以我很小的时候就被他带到东方生活。”
佛教的影响力在本土确实极为有限，向外传播之后更加兴盛，现在已经是三大宗教之一。
墨昀边听边点头，随后又好奇地看他：“所以你很小就已经皈依佛门了？”
舍雷亚摇头，惆怅地道：“其实我现在还未皈依，师父说我心性未定，让我遍尝诸苦体会众生不易，待到那时如果我还愿意了却尘缘，再皈依不迟。”
他说完捧起奶茶，一口气喝掉半杯，垮着肩膀道：“所以我现在最多只能算是一个佛修，连沙弥都算不上。”
墨昀拍拍他的后背，想了想开口试图安慰他：“地藏尊者这样做也是对你负责，我们生于此世不过十几年，看到听到感受到的都还有限，如果你早早遁入空门，将来后悔该怎么办？”
舍雷亚不同意，手捏紧纸杯，杯中饮品被大力挤压，涌出杯盖。
“我从小的心愿就是像师父那样，让众生远离诸苦，我怎么会后悔呢？”
墨昀没想到他会有这么大反应，掏出纸巾替他清衣上的茶渍，舍雷亚惊觉自己过分激动，声音转小，向墨昀道歉。
“没事啦，你先擦干净。”
墨昀又递了张纸巾过去，一边看他清，一边又劝道：“既然你不会后悔，那早与晚又有什么区别？只要你心意坚定，那么佛修与沙弥都是外物，修心本身才是重点不是吗？”
“你说得有道，但我……”
这话似乎并未完全说服舍雷亚，他抬头想要反驳，但对上墨昀的眼眸，微蹙的眉心舒展下来，神色也变得温柔许多。
“我听你的。”
一杯奶茶洒了大半，墨昀看舍雷亚有些可惜地看着被扔进垃圾桶的纸杯，就想给他再买一杯，但舍雷亚拉住他摇头。
“别，我的肠胃你懂的。”
墨昀想了想，从衣兜里掏出一块话梅糖放到他的手心，“那吃点甜的，能开心一点。”
舍雷亚被一颗糖果感动得直抽鼻子，摇晃着墨昀的胳膊大声道：“你就是我最好的搭档和朋友！”
两个少年有说有笑，对未来的合作充满期待。办公室里的成年人们就没那么乐观开朗，脸上表情皆有些凝重。
“波旬已经现世，佛门亦不清净太平。我要处的事情太多，舍雷亚是我的希望，只有把他放到你们这里，我才能安心。”
文曲星手撑着额头，略显疲惫地揉了揉额角，“你说的波旬可是……”
他没有把话说完，地藏菩萨也不需要他说出后文，微微笑道：“波旬、魔族，怎样称呼他们都好，他们的存在会打破既有的规则，让现世更快走向毁灭。”
毁灭二字太过沉重，霍玚的手慢慢攥紧，文曲星悄悄将手掌覆在他的手背，霍玚身子微微颤动了一下，紧攥的拳也跟着慢慢放松。
地藏菩萨将二人的小动作看在眼底，面上表情依旧安宁恬淡。
“我见证过太多娑婆世界的毁灭，即便万事万物生灭无常，但存在本身无法抹灭，它们都在我的记忆当中，每每想来唯有叹息，我总希望能够守住一方世界，延续它的存在，即便它细渺如同一粒恒河砂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