道路两侧花簇蔓延,有些是野生,有些是栽种,裴溪亭看见漂亮又认不出来的就问,太子一一回答,仿佛百科大全。
“殿下的《百花谱》真没白收藏。”
比起先前的声音,小麻雀的这句夸赞落得远了,太子停下脚步,折身回头,见裴溪亭站在三层石梯下,正拿着随身携带的小本和小细笔勾勾画画,身旁是一簇从山壁间生长出来的野菊花。
裴溪亭并没有察觉到自己停下来了,认真记录完素材后自然地迈步向前,说:“您怎么不走了?”
太子收回目光,折身向上走,说:“我不停一停,此时你我已经隔着十万八千里了。”
这句话显然是用了夸张的修辞手法,裴溪亭“嘿”一声,说:“您有要紧事的话,不用等我,我丢不了。”
“没有要紧事,上山烧柱香罢了。”太子说。
裴溪亭没问不信神佛的太子殿下要给谁烧香,上山后,他隐隐听见整齐的诵经声,不由得望过去。
“今日是中元节,前山在办盂兰盆会。”太子说,“你若想去,从你眼前这条小路就能过去。”
裴溪亭说:“我想找小大王玩儿。”
太子抬手指了下左侧小径,说:“去吧。”
裴溪亭行礼,转身走入小径,那拐弯处半垂的树枝一晃,人就没了影。
俞梢云不知从哪儿蹿出来,好奇地张望了一眼裴溪亭离去的方向,跟着太子走了。
路上,他说:“殿下,您为什么觉得裴文书和瞿蓁小姐不合适?”
这都是之前的事情了,太子说:“你真的很关心裴溪亭的婚事。”
前几天俞梢云自然不敢问,可这会儿殿下又和裴文书走在一块儿了,他不答反问:“您真的觉得他们不合适吗?”
太子反问:“你觉得合适?”
这话俞梢云可不敢答,说:“殿下眼光精准,您说不合适,那自然是不合适。卑职就是好奇啊,您觉得什么样的姑娘才和裴文书合适?”
这个问题,太子没有想过,此时也想不出一个确切的答案。他说:“瞿蓁千娇万宠,自然要配个真心待他的好郎君,裴溪亭心中没有她,自然不合适。”
“可是裴文书并不认识瞿蓁小姐,更遑论相处,他今日心中没有瞿蓁小姐,来日未必没有。”俞梢云玩笑般的说,“殿下此时便笃定他二人不合适,是一点机会都不给裴文书吗?”
靠近长生殿,诵经声愈模糊,太子淡声说:“裴溪亭有喜欢的人,哪怕少年人的喜欢如晨间朝露,转瞬即逝,此时也不宜与瞿蓁谈婚论嫁。”
裴溪亭有喜欢的人——俞梢云抓住了关键。
俞梢云虽说是个单身汉子,但也是常出入花楼听曲的,没吃过猪肉也见过猪跑,没谈过风月但也具备些许此间学问,此时,他终于顿悟了。
“采莲节那日,裴文书是不是向您袒露心意了?”
太子脚步一顿,侧身看向站在石阶下的俞梢云。
“但您拒绝了他。”俞梢云又说。
那日回来后,两人之间的氛围变得有些奇怪,殿下冷淡疏离,却没有将裴文书彻底断绝在外,裴文书谈笑如常,但却大有收敛,这的确不是因为谁惹恼了谁,而是避嫌。
可裴文书有了喜欢的人,殿下何必避嫌?除非,这个人就是殿下自己。
其实这段时间,俞梢云多少琢磨出了味儿,只是不敢肯定,而太子此时的沉默,便是默认了。
长生殿是独立的一座佛殿,四周种着石榴树,从远处望去如一路火烧,艳丽至极。这里没有念经的沙弥,里头供奉的也不是佛像,而是太子的亡母,琬妃。
树梢被风吹得簌簌的响,太子袖摆微扬,语气中也似乎多了一丝难以言喻的意味,他说:“你觉得我太无情了?”
“殿下若不喜欢谁,自然要直言拒绝,毕竟您不是风流浪子,处处留情。”俞梢云摩挲着刀柄,斟酌着说,“可殿下心中并非毫无波澜,为何还要拒绝裴文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