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冲摇摇头,道:
“杨提辖误会了,林冲只是要劫那生辰纲,至于护送人是你杨提辖也好,他李提辖也罢,当时都是助纣为虐之徒,林冲必不手软。既然杨提辖说我害你,林冲倒也认了,只是杨提辖久居大名府,可知那梁世杰何许人也?那价值十万贯的生辰纲又从何而来?”
这么一问,杨志反倒说不出话了。
梁世杰何许人也?
当今奸相蔡京之婿,北京城天字第一号的大贪官!
生辰纲从何而来?
不消说,自然是大名府经年的民脂民膏……
林冲一句“助纣为虐”说得一点毛病都没有,护送生辰纲一行,若将那梁世杰比作纣王,他杨志却真就是费仲、尤浑之流!
见他不说话,林冲却不愿错过这个机会,杨志这厮,大抵是祖上太过于辉煌,以至于压力太大,功名心极重!
必须要下猛药,趁胜追击,当即爆喝一声:
“我林冲身为草寇,仍知是非善恶,一贯扶贫济困,惩恶扬善,而你杨志血脉何等清白,却助梁世杰行此罪孽之事,枉顾杨令公一世清名?林冲是害你了,害你断了做奸臣赃官爪牙之途?还是害你失了在大名府敲骨吸髓之路?你那日没死,便似死了,又有何面见列祖列宗?”
问一句,往前走一步,杨志退一步。
声音一句比一句高,气势一句比一句盛,步子一句比一句大,杨志也一次比一次退得远,待他问出最后一步,杨志已被逼到了墙角,面色由红到紫,继而煞白一片,身子摇摇欲坠。
林冲只冷冷的看着他,就像在看一坨稀烂的臭狗屎,他虽没说话,但之前爆喝而出的问句,却像重锤一样,反复在杨志心头捶打!
忽然,杨志双膝一软,跪倒在地,眼泪滚滚而下。
“杨志,愧对祖宗,唯有一死……”
“唯有一死?”
林冲冷笑一声,喝道:
“来人……将这个奴颜婢膝,助纣为虐的腌臜撮鸟拖出去,剖出心肝喂狗,剥皮实草,挂在山寨之外,垂下一条告示,上书——五侯杨令公之孙,大名府梁世杰门下走狗,奸人杨志!”
一听这话,杨志猛地抬起头来,怒道:
“杨志死便死了,为何辱我?”
林冲冷冷的道:
“朗朗乾坤,只因奸臣当道,贪官横行,以至民不聊生,生灵受苦,你身为杨氏忠良,不思保境安民,救民水火,却在这里犬吠嘤嘤,一心求死,林冲即便辱你了,天下英雄任谁听见,却又不会辱你?”
杨志一时气苦,嘶声道:
“我死也不是,不死也不是,你说怎得?”
“谁叫你死了?”
林冲怒道:
“你不做贪官走狗,便活不成了么?我这山寨里,六百余好汉,人人惩恶扬善,是非分明,唯独你上山来,就寻死觅活?罢罢罢,既然如此,到底是林冲害你,就取了我这大好头颅,去那梁世杰面前邀功请赏,摇尾乞怜,山寨上下,绝不为难!”
说着,就拔出那剜心尖刀,倒持刀柄,递到他面前。
杨志看着那明晃晃的刀刃儿,气的浑身抖,忽然一巴掌拍走他手,“腾”得一下站起身来,怒道:
“我何时说不做走狗就活不成了?杨志屈身大名府,也是猪油蒙了心,不过图个功名出路,如今上了山,早断了那念想,你又何必咄咄逼人?如你所说,惩恶扬善,你做得,我便做不得了?”
林冲便收了刀子,咧嘴一笑:
“怎么,不怨我害你了?”
杨志气道:
“哪个怨你了?”
“走走走,吃酒,吃酒……”
林冲嬉皮笑脸,便搂着他脖子往回走,杨志气还没消,一扭身,却怎么也挣扎不脱,无可奈何,只得由他搂着,又坐了回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