尘七又喊了一次:“师父,在我心里你早就是了。”
道一忍痛露出笑容:“我一直以为你不愿意,如今无憾了。”
尘七神色释然,她道:“师父,你待我恩重如山,没有你我也成长不了这么快,可惜我累了,哪怕以活死人的身份活着,我依旧觉得很累。我终于明白为什么总有人来阻止我的死亡,我不属于人间,可是欠了人间的情,留在人间是为偿还,而不只是冥冥之中注定我为某一把剑而生,我的宿命也许就是在今天!师父,我的时间到了。”
“尘七,你在说什么?”道一意识到尘七的不对劲,他朝尘七怒喝道。
尘七双眼通红,只有一股热气腾入心间。
尘七的身体开始变得通红如火一般,熊熊燃烧自己。
她放下道一,缓缓站起对着所有人,更像是对着那些因自己而逝去的人道:“我曾经做了很多不好的事情,我一直带着愧疚想去偿还,可在座的各位也都不是干净的,这些大家都心知肚明,我把命给你们,就当偿还了我曾经的罪过,从此之后,我与这天下两清。”
火焰在尘七周边越烧越烈,天地因为这团烈红的火焰变得安静。
燃烧在火焰里的人,苍白的面容泛出痛苦之色,双眼渐渐由红变黑。
幽幽的空中传来几道声音,不约而同响起:
青玄出,天地灭,吾转神灵,悲悯六界!
火红的焰火,逐渐被青色的光替代,从尘七的体内往外散出,狂风呼啸,掠过在场的一切,只将尘七推入空中,晴明的天散开一片白云,露出一道不大的空洞,仿佛天被掏出一个窟窿一般,伴随天地开始震动,六界不约而同看向一个方向,一道耀眼的青光从窟窿卸下,穿透尘七的身体,那一刻尘七成了天地唯一的光。
“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痛苦的喊叫声传遍九州,天地云涌,尘七觉得自己要粉身碎骨,体内的鲛珠清脆的碎裂声里还夹杂着被研磨成粉末的沙沙声。
人身陨落,天神降世。
片刻……
一把青色的巨剑缓缓从尘七体内抽出,一如抽筋剥皮一般,无数的血气也随着巨剑从体内喷出。
尘七的双眼变得越来越黑暗,墨色如同长夜的暗空。
尘七的墨色将沉浸在炙热青光中的道一唤醒,他突然明白青玄剑从来都不是失踪,那日坠崖是它选择与尘七合二为一才将救下尘七,只是尘七还没有悟到青玄之力的境界,这才导致尘七体内的功法反倒被青玄之力压制。如今尘七真正悟出天地生死,做到人剑合一,青玄之力已经被她获取,可是照尘七现在的情况来看她并没有掌控住这份力量。
道一飞向尘七,融入青光之中,意图想唤醒尘七的理智。
熟悉的手拉住尘七,此刻青玄剑刚好从尘七体内剥离。
“尘七!”道一试图唤她。
墨色的眸子缓缓聚焦在道一脸上,带着陌生和冷酷无情。
不过一瞬间,天际苍穹也被撼动,随后又变得平静,是瞬间平静,尘七所涉之地皆是血流成河。
无数的哀嚎与凄婉声不绝于耳。
而尘七已满脸沾满鲜血。
空中,一位老者一位年轻女子还有一把剑缓缓降落。
落地,力量再一次不受控制往外喷,哀嚎与凄婉戛然而止,死亡带来的静寂,如同堕入无间地狱。
结束了,孟青玄想要的结果,不就是这样吗?
片刻……
鲜红色在墨色的眸子里映出颜色,原本只有黑白的天地又恢复生机,那艳红的血花撞击着尘七的视觉,理智慢慢攀升,她瞬间感觉腿一软,无助跪地,遍地的尸体清醒的告诉她,她刚刚到底干了什么。
人间似乎守护住了,为什么做到了,自己却那么不开心,她并不想杀他们,命运弄人,他们都没有选择的权利,为什么会变成这样。
明明赢了,可是双手沾满了太多的鲜血,她该怎么活,如何活呀。
一辈子都活在忏悔里,尘七好像忘记,忘记这浮沉的人世,丝毫没有选择的余地,上天对她的惩罚真的好残酷。
这样的场景已经是第三次了,鲜红的血泪顺着她的眼角流出,尘七感觉自己被无尽的黑暗包围,她拼命追着一束光企图甩开黑暗,可是黑暗一直追着她,笼罩着她,而那束光她永远追不上。
就在这时!
有束光等待着她,光化成一本书,它在空中缓缓展开,书上没有一个字,却依旧绚丽夺目让人忍不住想要翻阅。
书移动落在尘七上方,尘七只感觉一股强大的力量拉扯她,慢慢的尘七仿佛被吸入书中,最后在光芒的环绕之下陷入沉沉的昏睡。
尘七落入虚无之中,缥缈的声音唤醒了她的神识,一句句真相娓娓道来。
在虚无的空间里,她看到第二个自己,那个处于万事之外洞察一切的自己,她们相互靠近最终融为一体。
天书开,无字书,落笔于心。
外话:————————
鲛珠彻底碎裂,那个作为人的尘七也一并死去,真神降临,带着的是举世哀歌。
她是亡国公主,做过乞丐,沦为杀手她的一生遇见了一位白月光师姐,死在了她的剑下;遇见了教她成长的兄长,死在了他最幸福的那年;遇见了惺惺相惜的公主,永困深宫;爱上了此生最不该爱的男子,从未言爱;遇见两位师父,一位为她而死,一位她没护住;遇见一道长,她以为是救赎,却让她一生终归骗局;她是半神,一个需要被纠正的神!
原来命运从来半点不由人,罢了,她生于此终究是走马观花,真相往往带着残忍,天书还真是开得及时,把她推入深渊又将给她递上一把可攀爬的梯子,往上是光明往下是黑暗,这么清晰两白的选择,几乎不用犹豫。过往种种仿佛一场笑话,所有的因只为这一刻的果,空灵,真是好计谋,差一步差一棋,都得不到今日的尘七。
终是愧对他们做了我命运的推波助澜者,这铿锵的一生偏偏只是他人的须臾一瞬,何苦要那么多人的命,何苦往我身上泼洒那么多血水,命拿去吧,都还给他们。
生于乱世,活着已不容易,你用善把罪恶的我拉出深渊,可洗不掉我肮脏的过去,得一人所爱,我如何不心动,可是停不下来,爱不了你,也护不住你,所以不如不爱,所以相见不如不见,后来,我死了,死在一场骗局中,所幸你不知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