寒潭的冰锥不愧是上古寒冰,炼化冰锥远比尘七想象的难,来自自然的力量折磨得尘七体无完肤,这一战似乎比对阵气兵还难,甚至比对阵尘烟阁都难,她剩下的时间只有半年了,她不知道半年时间到底够不够她去炼化这两块冰锥。
炼化的消耗比以往更大,尘七也数不清自己多久没有进食了,她饿得瑟瑟抖,冰锥刺在血肉里往她身体推送着源源不断的寒气,她在雪地蜷缩身子企图留住一点温暖,可哪知道她一动锥心的感觉就让她几乎晕厥,她张口想叫出声来缓解这无法言喻的疼痛,可是任凭她怎么张口嗓子里根本无法出一丝声音,她不甘心又努力仰头张口朝着天空呐喊,依旧没有半丝回响,饥饿与锥心刺骨的寒意已经让她失去声音了。
雪地之下除了尘七,一切都没有了,天空的雪一片又一片企图掩盖她的痕迹,要不了多久这里的一切又归于白茫茫的一片,包括尘七。
尘七放弃挣扎,任由寒气侵蚀身体,她躺在雪地,雪花飘落在她的眉梢,鼻尖,还有她身旁的青玄剑之上。尘七这一生何其有过如此狼狈,过往那些她不愿意想起的伤疤,突然就在脑海里全被揭开,血淋淋的一幕幕重复的在她眼前浮现,那双被冻得紫充满血丝的双眼闪过复杂的情绪,无奈、悔恨、痛苦还有短暂即逝的幸福,她突然有些看不透自己的命运了,明明她是承载无上尊荣、天地希望来到这人世间的,为什么又让她成了一个朝不保夕人人唾弃的乞丐,上天啊,既让她做了乞丐也就罢了吧,为什么又偏偏给她天赋异禀举世无双的命格,明明她已经天赋异禀了可为什么她活得这么累,她需要为这份天赋不断地努力,越努力越狼狈,为什么她想活着的时候,上天拼命的把她往死里推,如今她不想活了,上天又开始跟她开玩笑,给她七情六欲、仁义道德让她像个傀儡一样的活着,也或许她根本就是一个傀儡。
雪下得更厚重,尘七最终在伤痛和饥饿的双重打压下昏睡了过去,她做了一个很长的梦,醒来时已经不记得梦里是什么了,只知道梦醒时她眼角微润,但是依旧没有留下那滴泪。
尘七并不知道自己睡了多久,只是醒来时她已经整个身体都被埋在雪地之下,积压在身体内的寒意已经足够多,尘七费力运气将所得的所有寒气顺着身体全部汇集在一处,企图将其炼化为自己所用,可是她到底太高估自己了,寒气还没来得及开始汇聚,她就被那些让她企图逆流的寒气所伤,她喋出一口血,血液刚落地就成了乌黑的冰渣,血渣之内还能看到细小的乌虫,尘七喜忧参半,一方面这里寒气确实能让她去除尘烟阁的蛊毒,另一方面她不确定自己是否能活到炼化寒气的那一刻。
尘七费力从雪地爬起,此刻她的她当务之急是必须去找点吃的,否则很快寒气没能让她死,自己就要饿死了,她朝着雪地之下轻轻一拜然后转身离去,于尘七而言大概是向白魔做最后一个告别,或许她永远都来不到这个地方了。
尘七冒着大雪没有任何目的也分不清方向前行,雪地什么都没有,她已经在雪地走了三天三夜,本就筋疲力尽的她现在根本使不上任何力气,她无奈的望向天,心中似有所求,哪怕有一点点的食物也好,她真的快要饿死了。
尘七继续强撑着往前走,突然脚下被什么绊倒,尘七重重摔在地上,可她顾不得那么多,反而欣喜起来,自觉告诉她绊倒她的是她的食物,尘七兴奋的扒开地上的雪,使劲往里面翻找,一层又一层最终尘七握住了食物,不妙的触感让尘七心中不免生出害怕,尘七迅松手,愣愣在原地,她死盯着刚被她扒开的地方,过了许久才再次将颤抖的手顺着刚刚触碰的地方扒去,果然一张熟悉的脸落入尘七眼中,兜兜转转她又回到原来的地方,难道她想活着只能吃自己的朋友了吗?尘七一巴掌拍醒自己,怎么可以拥有这样的想法,她就算再怎么卑贱也不能干出这样残忍之事,尘七拿起青玄剑疯狂跑开,跑不动摔了好几摔,又迅爬起来,接着跑,直到往回看又只剩下白雪茫茫。
尘七又开始了孤独的流浪,为防止自己再回原地,尘七沿路开始做下标记,可她哪知道白茫茫的雪,很快就把标记覆盖,尘七又一次被脚下绊倒,她有些不可置信又有些害怕的看雪雪地,这次以她心中祈祷不要是她脑海里想象的人,可是现实跟她开了玩笑,她又一次回到的原地,又一次见到了熟悉的白魔,尘七彻底崩溃了,上天啊,为什么要这样折磨她,让她没有一点生机体面的死不好吗?
尘七仰头对着天空喊出无声的长啸,她绝望了,缓缓拿起青玄剑,深情的抚摸着剑柄、剑身,也许她该跟这把剑道别了,至于欠孟青玄的她来世再还吧,想必,尘七拿起剑,架在脖间,这一年刚好2o岁,她也活够了。
只是尘七低估了自己命运,天地选出来的青玄剑主哪有那么容易死,她想死人会阻止她,原来剑也会,青玄剑落在尘七脖子间的一刻仿佛被唤起,大概也是感应到了尘七的绝望,它拉住尘七,瞬间亮出一串剑法,这一剑叫‘万念俱灰’。
尘七悟了,她与青玄剑相得映彰,剑法流畅顺利悲壮又绝望,也不知为什么尘七只感觉体内充满了无限力量,大概是死亡前的回光返照吧。
‘万念俱灰’之后青玄剑并没有停下来,它带着尘七又进阶另一招式,这一剑并不同之前的颓丧,反倒充满生机,这一剑剑法更加神妙,招式虽不似‘万念俱灰’犀利,但是变化多端,神力雄厚。
尘七只在一剑之间就掌握剑招,也许或是她顿悟了生命,这一招叫‘绝处逢生’,这两剑或许是青玄剑的点拨,也或许是尘七的顿悟。‘绝处逢生’之后,尘七看到了熹光灿烂,一些美好如春风般扑面而来,尘七看到孟青玄一直想看到的场面,天下人归之所向,福康安了。
生的欲望又在尘七心底占据,她不再寻死,现在她是天下唯一一个手持青玄剑的人,她死,其他人就白死了。
尘七拿起青玄剑割下白魔的手臂,愣在原地却始终不敢往嘴边送去,刚刚做好的所有心理建设再想到与白魔种种回忆后又被破防,直到青玄剑的提醒尘七这才回过神,她用颤抖的双手缓慢将白魔的手臂送至嘴边。
嘴咬下白魔的血肉那一刻,尘七底线崩溃,她含着肉无助的失声痛哭起来,一滴泪缓缓从眼角滑落,于尘七而言,掉下的不仅仅是眼泪,更是对这残破不堪的命运的哀悼,她从未像今日一样的恨自己,厌恶自己,活着真的好难啊。
吃下肉的那一刻,意味着一个新的尘七重生了,所有的尊严都在为了活着变得不堪一击,尘七的心与身都变了。
填饱了肚子尘七总算是有力气来与体内的寒气抗衡,到底是尘七炼化寒气还是寒气要了尘七的命谁也无法确定,唯一可以肯定的是,尘七的功力确实比之前飞升一个很大的等级,茫茫雪海,尘七除了炼化寒气她还有另外一个任务,她必须想办法尽快的在雪海中留下不可被覆盖的标记,否则她根本无法出去。
在尘七体内寒气成功被尘七凝结在一处的那一夜,尘七在雪夜里差点消亡,寒气与蛊毒抗衡让尘七一会热一会冷,大概是吃了白魔的肉,尘七体内还生出了魔气,这些本就不应该属于人类的东西狡在一块侵蚀到尘七各个器官之内,尘七冷热交加,理智也几乎丧尽,为了不让自己完全走火入魔,尘七只好拿起青玄剑一遍又一遍的连着剑法,可是时不时又因为体内的混乱的气息而乱舞,那一一夜她几乎将周围的雪扫个遍,也是在一会理智一会混乱中,尘七顿悟了青玄剑另一种剑法,‘柳暗花明’,尘七一剑破天,本该黯淡的天生出了光,尘七的心也随着光一下豁然开朗,原来她走不出只是一直生在混沌之中,让她迷路的不是这块大地,而是头顶的天空。
来到天寒地冻的第3oo天尘七如期回来了,看着虽然浑身是伤但是却又完整的尘七站在自己面前那一刻,道一难得在脸上露出激动的表情,仅仅通过尘七的眼神他知道尘七成功解除蛊毒了,他突然明白为什么师兄即便豁出性命也护她,为什么尘烟阁会如此大费周章的对付她,青玄剑或许只是其中之一的原因,更重要的大概是她不得不让人感叹与折服的隐忍罢,她身上的创造力或许比自己原先估计的更大更多。
回到清水,尘七大梦一场,梦里她见到了那位果真成了她食物的白魔,尘七问白魔现在魂归何处,白魔只笑不语,尘七这才想起魔没有轮回,只有陨灭。尘七失望转身离去,白魔拦住了她,白魔问她有没有见到‘他’,尘七失落低低垂头,尘七连白魔口中的他是谁都不知道,又如何回答这个问题,尘七的默声不语让白魔产生了失望,他朝尘七猛一推,尘七惊得连连后退,最终落入深渊。坠落感,吓得尘七猛然惊醒,这才现一切只是魂归梦里,虚实难辨。
尘七将习得的剑法在清水堂重新修习固化更上一层楼,可她日日都得小心谨慎,清水堂内除了道一,没人知道她的存在。道一说,现在的她需得以修习为主要,目前还不是公布她身份的最佳时机。
尘七白日在石洞内练剑,晚上顶着孟青玄的名号出去搅动是非。
孟青玄的名字名声大噪,引得各个门派大有跃跃欲试之趋,道一却犯了难。
那一日道一问出了心底的话,道一说:“你选择做孟青玄,天下人只会记得孟青玄,不论将来成败你都没有回旋的余地,‘尘七’将永远都是尘烟阁与孟青堂的叛徒,是心狠手辣、无恶不作的坏人,是世人唾弃、怀恨、不耻的对象,你真的想好了吗?想好让世人记住孟青堂的孟青玄,而不是孟青堂的尘七!”
尘七平静的听完道一这番话,她默了许久并未做声,径直走到窗边任微风略过她每一寸肌肤,留给道一的背影笼罩着难以排解的孤独,直到道一以为尘七不愿回答这个问题时,尘七才转过身缓和说道:“多谢先生为尘七忧思。尘七知道人活一世,受了这么多苦与难,总会是不甘心白白活这么一遭。可是人与人的追求也是不同的,我从前只想好好混口饭,因为挨饿的日子实在太难受,所以我被抓去了尘烟阁,再后来我去了孟青堂,我一边做着通敌叛内之事,一边又羡慕欣赏他们心怀天下的少年意气,在他们耳濡目染之下,我的心性也生了变化,做起了不切实际的侠义之梦,只是梦终究要醒的,醒来后我却现比挨饿更残忍的是愧疚,也许孟青堂灭门是必然的结局,可我到底参与其中!我的善恶之辩,是孟青玄用生命教的,她临终前我答应过她,绝不让青玄做一把只知道杀人的剑,天下是孟青玄想守护的天下,尘七只想守护对孟青玄的承诺!”
尘七对面一声长长的叹息,道一忍不住怜悯起面前的尘七,也忍不住敬畏尘七话里的孟青玄:“那就让我陪青玄姑娘一起,守护尘七的承诺。”
尘七与道一相似一笑,心中虽各有所思,却是师徒二人心靠得最近的一次。
道一把尘七掩护得很好,是以继日,尘七在那样的日子里又修炼了大半年,直到有一天她终于在寒洞内顿悟了青玄第六级剑法,道一送了她一样礼物------一张人皮脸,这张人皮脸代表着尘七重新走向这个江湖的开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