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若不是……”他顿了顿,“或许我本该也如此。只是既然我知晓我其实并不属于这个家,这个家也并非真正属于我,我便不会就此坐以待毙。”
沈灼怀说得很隐晦,司若想他大概是碍于外头的车夫与侍卫。但司若也明白沈灼怀是什么意思——那个他并非沈家亲儿的大刀,永远悬在沈灼怀头顶上。二他又是这样一个骄傲的人,如何能够放任一切发生呢?
司若攥紧了沈灼怀的手,也不说话了。
两人就这样沉默着,直到行进的马车到达目的地停下。
沈家到了。
司若看向沈灼怀。
沈灼怀面色冷肃,一动未动,似乎前方不是家,而是什么龙潭虎穴。
但最终沈灼怀还是下了马车。
原本司若想同他一起进去,然而沈灼怀深深看了他一眼,却只摇了摇头:“你跟江叔去休整吧,我不需要你。”他像是意识到自己这话有些过分伤人了,又找补道,“……我不想叫你见我那样狼狈的模样。”
于是二人也只能在大门后分开,一左一右。
……
沈灼怀走到父亲书房门口,远远的,他已瞧见他的父亲在书房中等着他。
从小便是这样的。
沈灼怀低垂眼睑,他做错了事,爹娘不会厉声责罚,会叫他人递书一封,而后他便知——他要来书房认错。
沈灼怀的父亲名为沈无非,是当今沈家家主,虽已无官职在身,但沈家上下,无一不唯他是从。
沈无非看起来五十岁上下,蓄须,一身青灰色锦袍,正背对着书房的门,提笔写字。他听到沈灼怀的脚步声,笔下一滞,却没有回头,只是停顿半秒,手下又行云流水起来。
“……父亲,我回来了。”沈灼怀道。
“跪下。”沈无非搁笔,依旧没有回首。
“……父亲,金川受赏非我所愿……”沈灼怀深吸一口气,上前一步。
可还未等沈灼怀解释的话说出口,沈无非严厉的声线再度响起:“我叫你跪下!”
沈灼怀闭上了眼。
下一秒,书房里便响起膝盖撞击地面的闷闷声响。
沈灼怀跪下了。
沈无非这才转过身来。
他面色严肃,目光冷厉,如鹰一般锐利的眼目盯着跪在地上,眼睛盯着地面花纹的沈灼怀。
“沈明之,你可知错?”沈无非道。
“……”沈灼怀沉默。
半响,他方才抬起头来,眼睛里带着一些无措与悲凉的感怀:“父亲,沈明之何罪之有?”他声音很轻,并不大,像是声音在空气中飘乎着,找不着落点。
可后面的每一句话,每一个字,他都仿佛是如同迸发的火花一般,愈发用力,愈发地重:“错在儿子不该有自己的志向?错在儿子去做了儿子一直想做的事?还是错在儿子做的足够好?若是错在如此,沈明之没有错。”
沈灼怀的目光顺着空气中漂浮的灰尘滑落:“半点也没有。”
“……”沈无非似是不知要说什么,背在身后的手却攥成了拳。
他有些烦躁地在屋子里踱步来踱步去,最终还是停在沈灼怀面前,深深地看着如今这个已经长大成人的儿子,抿紧了唇:“……沈灼怀,自己去取鞭子,来我这里领家法。”
沈灼怀猛地抬头。
他看到父亲眼睛里同样的无措与失望,他其实很想告诉父亲这一路来他所经历的这一切,可沈灼怀也清楚,他与沈无非,甚至是与整个沈家,处于不同的方向,他们永远没办法像普通的父亲与儿子那样促膝长谈。
跪了许久,沈灼怀的膝盖都有些肿和麻,但他还是撑着地板,咬紧牙关站了起来,脚步踉跄地走到书房门后,取来挂在墙上的那一条长鞭。
“又见面了,老相识。”沈灼怀轻轻触着鞭尾,苦笑一声。
而后再度在沈无非面前跪下。
下一瞬,鞭子挥破空气的声音瞬间传来!
火辣辣的疼痛瞬间出现在沈灼怀背脊,他吃痛急,却紧咬牙关,半点喊疼的声音也没发。
“这一鞭,是罚你忤逆父母!”疼痛之上,是沈无非堪称毫无波动的声音。
“唰——”
巨大的疼痛再度传来,沈灼怀目眦尽裂,双手紧紧攥成拳撑在地面,脖颈青筋毕露!
“这一鞭,是罚你欺瞒朝廷,假借官身行事,违背律法!”沈无非的声音开始发颤,但下的手却依旧事成十的狠。
“唰!”
又一鞭覆盖在先前两鞭带来的伤口之上,衣物被狠厉的甩鞭划破,却与溢出的血水相透,紧紧地粘合在伤口边缘。这一鞭比前两鞭还要重,疼得沈灼怀几乎无法挺直腰板,整个人弯曲得如同一只虾米,几乎半个身子都伏倒在地上。沈灼怀疼得满头大汗,双眼紧闭,浑身颤抖。
“啪!”
这是沈无非丢开鞭子的声音。
“最后一鞭。”沈无非语气里带了些倦意,“是罚你将自己、将沈家置于危险之中,毫无反省。”
沈无非道:“你的赏赐,我会向圣上请命撤除。沈明之,不要再做这些危险的事了。好好做你的世子,日后,别再离开寂川。”
“不!”沈灼怀虽疼得太阳穴都在“突突”地跳,可听到父亲这样说,他仍旧奋力吃力地撑起了身子,“父亲,求你,不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