割破喉咙就是最快的、最方便的、痛苦最少的方法。
我捅破了我的喉咙。又一段精神链接断开了。
在六道骸的视角里,无声无息躺在地上的我突然弯起了嘴角,后来他说这是第一次见到我笑。我坐起来,孱弱而病白的皮肤上渗出密密麻麻的血痕,又很快消失,同位体的死亡仅仅在我身上留下了刹那的同痕伤口,而我,在那一瞬间杀死了一千万个我。
身体上的伤口依次痊愈,最后只剩下脖子上有一道久久不合的红痕,我看向六道骸,问他,我们总不可能在这里蹲一辈子吧?
他说,你看上去快要死了。
他连口癖的“kufufu”都不说了。
我平静地说,我会活下去的。
——我会活下去的,我会活下去的,我会活下去的。
六道骸说,他要毁灭全世界的黑手党。我们两个一拍即合,在一个清晨里,他利用幻术迷惑了所有的实验人员,血洗了艾斯托拉涅欧,我们走出基地,荒凉的大地下藏着的钢铁巨兽被我的术式连根拔起,从此这个埋葬着我们过去的基地灰飞烟灭、不留一点从前。
六道骸和我同行一段时间后就分开了。我继续独自在意大利游荡,他的信息则变得缈然无踪。表面上我们没有任何关系、甚至没有彼此的联系方式,但我们保有一种奇妙的默契,当他进入我的梦境中时,我从不阻止。
上帝的钟表赋予我们一段光阴,我至今无法给光阴中的人和物下定义。但我们之间或许是有情谊的,这情谊让他在发现白兰能利用八兆亿世界的真相时,下意识地对我隐瞒了、并希望我不要淌这趟浑水。
我猜是当初我在艾斯托拉涅欧基地里半死不活的样子吓到了他。我当时醒的时候,他第一时间抱住了我呢。只不过那时候我只顾着笑、忘了回抱他啦。
但是隐瞒和拖延从来不是解决问题的唯一方式,在那段精神被压榨到极致、□□反而难以动弹的时间里,我已经明白——连绵不断的隐痛持续之后就是死亡。
梦境如风花雪月,雾聚而不分明,六道骸没有再阻止,他轻轻地问我:“你什么时候回来?”
“很快,”我说。
在我离开梦境的前一刻,我微微回头。
他保持着原有不变的姿势,凝望着我的影子,被留下的人正在等待。
“……”
我又走回去了,抱了一下他:“没关系,反正我会活下来。”
他没料到这一出,有片刻的呆愣,很快,他抬起手搭在了我的肩膀上,说,好,你会活下来。
再次松开手的时候,他已经消失在我的梦中。
·
我爬出窗户的时候,弗兰在窗下幽幽地出声:“师娘你要去哪里?”
我已经知道他师父是六道骸了。这称呼实在让人不爽、鉴于六道骸刚才的表现,我没有一拳把青蛙头捶晕,而是和颜悦色地说:“我要去散步。”
弗兰仍然幽幽地说:“是因为刚才见到了师父心情很好吗?小别胜新……”
“咚!”
这小子真该修一下语言的艺术了。跟他师父一样讨人嫌怎么能行?
我甩了甩拳头,无视了头上冒烟、两眼转着蚊香圈的弗兰,扬长而去。
·
我选择跳窗而不是从大门离开,就是因为我不想被彭格列下面巡逻的人发现。单枪匹马去挑密鲁菲欧的大本营什么的,一听就很不靠谱、山本武他们绝对会阻止我。
原本我选的时机应该是万无一失的。可是,在我借着咒力即将掠过彭格列天空时,我听到地面上有人惊呼:“月见同学!”
我低头一看。
……十年前的彭格列们正仰着头,像小蚂蚁一样排排望着我。除此之外,还有几个眼熟的影子,是之前在并盛町认识的京子、小春等人,蓝波和一平正在打闹。
……等等,被普通人看到我在飞的话,会不会觉得世界观崩塌呢?
我加快了速度,想头也不回地路过天空。一般来说,只要飞起来后,没人能够拦得住我,也没人能跟得上我的脚步。
不料,沢田纲吉从地面上起跳,手掌冒火,居然靠着火焰的冲力推动空气,飞向我的身边。
我觉得我对他的关心还是太少了。他会飞了我都不知道……我抬头望天,决心以后再也不说迎娶奈奈给他当爹的玩笑话,因为我预感到如果我真的有了孩子,绝对会步上沢田家光的后尘。
沢田纲吉好像刚刚才经历了什么,气喘吁吁地,不等他出声,我先发制人地问:“要先去安抚什么都不知道的同伴吗?”
我指的是屉川京子等人。虽然哥哥了平是彭格列的晴守,但彭格列的男生们似乎不愿意让女生们知道他们正在进行危险的行动,据我之前的了解,京子他们连指环战的相关都不知道。
隐瞒也是一种庇护,虽然我对这庇护嗤之以鼻。
我说:“普通人突然发现原来人可以飞、世界快要毁灭了,可是会观念崩塌的哦?不先去处理吗?彭格列?”
说着,我便准备独自离开,然而,我的手被拉住了。
彭格列握紧了我的手,不肯放开。
“……”
我有些惊讶地回望他。
“以前的话……确实会觉得,什么都不知道是一件大好事、理所当然地也想要这样对待同伴、让她们好好地待在自己的麾下就好了。”
沢田纲吉慢慢地说,声音不疾不徐。
我在他身上看到了那个昏暗的房间里,画像上的青年的影子。青年的目光灼灼地看向我。
他继续说:“但是,那样的观念现在已经再不会有了。被隐瞒的感觉太糟糕了……所以,隐瞒是不对的,想要独自背负下一切也是不对的!我们是平等的同伴,所以就应该坦诚地将一切告诉京子、小春……因为我们是同伴!不是吗?”
“她们什么都已经知道了。但是一点害怕都没有,一定要来到这里,因为我们是同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