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十岁,她的大儿子被丈夫过继给亲戚,没有手续,不讲情,血缘比不过大城市送来的三万零三千。
小儿子还是说不清楚话的年纪,问哥哥去了哪里,她说哥哥走出了这座大山,去过好日子。
二十五岁,小儿子读小学,她说要好好读书,有出息才能翻得过这座山,山外是个新世界。
村里有政策,家里有孩子念书的每个月能领补贴。补贴发到小学毕业,小儿子也就念到小学毕业。丈夫没钱拿了,她的儿子也就再没了书念。
三十五岁,她不再跟谁提翻过那座山。那年村里来了实践的大学生,带队的老师跟她一般年纪,她不懂什么叫硕士毕业,只知道大山外边来的读书人手比她细,脸比她白,身上是好闻的香味。
她终于还是又说了那句话,她让学生仔离开这座会吃人的山,走快快地,莫要回头。
四十岁,涝灾淹了地里的田,她却被一铁锹拍进水里,新伤牵扯出旧病根,她躺在床上跟小儿子说娘想家。
小儿子说她就在家里,她说是自己的家。她家可近了,就在对面的村子。她有说翻过这座山,翻过眼前的山头,有她要归根的家。
她没见过,但她就是知道,在山那边的家,娘也在想着她。
娘也不是这山里的人,是跌进这座山再也没能翻出去过。这些是她后来才想明白,在她冲那群学生喊出那句“快跑”的一刹那。她还剩最后一口气的时候在心里算,像娘这样从山外来的人,是不是要值不止三百三。
那年年关,她终于翻过看了四十年的大山。大儿子找回来,带她看了已空荡荡的山那边的家,又带她上了离开山沟的公路,都在她死以后。
从她困了四十年的大山到大儿子生活的新城市,要花六十块的高速费,和五百块的高铁票。
但是她这辈子的价值就只有十六岁的那三百三十块钱。
她说翻过这座山,因为山外有她被送养而生生分别的孩子。
她说翻过这座山,因为山外有她再回不去的家。
。。。。。。
“估计真租不到了。”丁宣又一次放下电话,叹口气,“都租出去了。”
正值暑假,甚至还有好几个学生剧组和下半年要投戏剧节的组都在用排练厅,丁宣把能联系到的全问了一遍,没有一处的空闲时间能完全覆盖他们的需求。
她看着自己记得图表,抬笔在其中几个字上画了圈:“要么就只能这三个拼,只有这样可以完整覆盖我们预计的排练周期。”
覃冶思索会儿:“不了,换一次还好,再换太折腾了。”
三个人一同沉默下来。
“是不是可以在小半排。”
“在小半排吧。”
覃冶和谢白榆两个人异口同声,说完对视一眼,都笑了。
在小半的剧场里排新剧当然没什么大问题。甚至连先前的面试也是在小半完成的。
覃冶唯一纠结的点就是每天收拾白板和设备麻烦,现在看来也只能这样。
“我们跟小半这个缘分啊。”丁宣感叹道。
“再去跟他们对一下时间,小半演出前和演出后都能排。”覃冶说,“我们把排练call表定下来。”
“没问题。”
【作者有话说】
这章写得我又难受又生气
就让我这次不那么贴近现实吧,保留一些一次元的特权,比如覃冶想做的这个故事,是真的通过了审核,很成功地呈现在舞台上
晚安
第56章剧本围读
第一次剧本围读的时候,小半的剧场里是长久的沉默。
在覃冶的要求和协调下,剧组签下的所有演员和已经确定的工作人员全都到了现场。
之前不是没各自看过剧本,自己看的时候,每个人也都有每个人的想法,但是都不及这所有人围坐一圈,听覃冶把整个故事完完整整剖析一遍带来的震撼强烈。
实话说,覃冶在剧本里的留白其实不算少。有些是编排设计,也有很多是在一遍遍磨审核的过程中不得不调整的。
把想表达的内容控制在一百二十分钟的时长里,还要确保大部分都在被解的范围里还是一件很难的事,覃冶确定自己已经做到了个人的极限,但也还是担心疏漏了哪里的情节。
为此他专门延长了提问的时间,先围读,再讨论,然后直接在当天接上第一次排练。
一时并没人打破沉默,覃冶四下看看,一个又一个的表情都很复杂。他把白板从人堆里推出去放到一侧,又坐回自己的椅子上。
“之前有人读完剧本就来问过我,这里边有多少是真实事件改编。。。。。。”
覃冶说这话的时候,下意识往谢白榆坐的方向看了一眼。
谢白榆的视线一直跟着他在走,于是两个人短暂对视。
程肃齐坐在旁边,也往这边看过来。
他们的关系早就不是秘密,大家当然也都知道覃冶就是在说谢白榆。
这是谢白榆第一次看完全部剧本后问覃冶的问题。
他能看出来,送养的情节来源于覃冶自己的经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