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奉自己都忘了腿的事儿,旁人不敢提,也就江婉柔天天记挂着。
那碗骨头汤还是没叫陆奉喝上一口。江婉柔有时?也琢磨不透陆奉,比如方才,要说他在意吧,他什么都不说,说不在意吧,夜晚要得格外凶狠,大掌捂住她的口鼻,在她耳边喃喃低语:“柔儿,乖。”
他那晚说了很多遍,江婉柔醒来后,得到?她们要离开卫城了。
离别猝不及防,凌霄夫妇把一行人送出城门。江婉柔和陆清灵姑嫂俩依依惜别,陆奉和凌霄沉默寡言,两人眼神对视,又默契地移开,似乎达成?了见不得人的共识。
“好了,哭哭啼啼,像什么样子。”
陆奉轻声斥责,陆清灵用帕子沾着眼角,走到?凌霄身旁。
陆奉临走还不忘以兄长的身份,冷着脸教导:“既嫁了人,当守为人妻的本分。不可?任性?妄为,尽心侍奉夫君,相夫教子,明白么?”
陆清灵低声应是,凌霄上前一步,挡住陆清灵,无奈道?:“王爷。”
“她胆子小,你莫吓她。”
陆奉冷哼一声,倒也没再开口。他意味深长看了凌霄一眼,凌霄微微颔首,“末将定?不负王爷所?托。”
等一行人的踪迹消失,陆清灵睁着红红的眼睛,好奇道?:“夫君,兄长……托付你什么事啊?”
凌霄笑了一下,宽厚的大掌握住陆清灵的手,“没什么,叫我好好照顾你。”
“真的吗?”
做了陆奉多年的妹妹,陆清灵显然不相信。
凌霄解下披风,给?她披上,“外头风大,回?去吧。”
***
熬过了严冬,归路没有来时?那么坎坷。至少?有热水沐浴擦身,不用像来时?那么狼狈。江婉柔归心似箭,在五月下旬,小荷初露尖尖角的时?候,他们终于回?到?了阔别已经的京城。
陆奉没有大张旗鼓地惊动旁人,齐王府门庭大开,陆淮翊小小的身子,领着一干人等,迎接父亲母亲归来。
第101章震怒
从凛冽的寒冬到初夏,细算下来,夫妻俩离家已有半年之?久,陆淮翊穿着一身宝蓝色锦缎窄袖圆领长袍,衣襟上用银丝纹着祥云图案。腰坠一条羊脂玉扣的丝绦,足蹬玄色缎面小朝靴,身姿挺拔清瘦,衬着冷白的肤色,显得矜贵无比。
他长高了些,也比之?前更加沉稳。见?到许久不见?的双亲,陆淮翊神情激动,也只是一瞬,他顿了顿,稳步走上前,躬身道:“儿子恭迎父王、母妃。”
陆奉扫了眼门?口井然有序的诸人,低低“嗯”了一声,江婉柔看不够似的,目光一眨不眨地落在陆淮翊身上。陆奉转身,“还不走?”
江婉柔恍然惊醒,给长子使?了个眼色,踮起裙摆,小碎步跟在陆奉身后。
王府人口不多,上无高堂,只有一个“借住”在王府的丽姨娘,丽姨娘身份尴尬,不会趁这个时候出头,陆奉和?江婉柔夫妻俩不用去拜会什么长辈,直接入锦光院沐浴更衣,洗去一身尘土。
锦光院的下人大?多是江婉柔从陆国公府带过来的,懂分寸知?进退,更别提齐王一战,接连攻下突厥数座城池,威名远扬,如今朝野上下,谁提起齐王,莫不是畏惧恭敬,锦光院的丫鬟们恨不得踮着脚走路,伺候得尽心尽力。
江婉柔来不及换洗,先被红着眼睛的翠珠扑在她身上大?哭一场,又连忙叫人把双胞胎抱过来。看得出来,丽姨娘把两个孩子照顾得很好?,兄妹俩软乎乎沉甸甸,藕节似的手臂胡乱挥舞,手上的银铃“叮当”作响。
看得江婉柔心软如泥,轮流抱着哥哥妹妹,亲他们柔嫩的小脸蛋儿。按道理说,自他们刚出生?起,江婉柔就被迫随军,不满一岁
的小娃娃什么都不懂,这兄妹俩脾气不大?好?,被生?人抱就哭,但江婉柔抱他们,兄妹俩仿佛知?道这是自己的亲娘,咧着嘴笑。
妹妹活泼好?动,肉乎乎的小手跃跃欲试,抓江婉柔头上摇晃的金步摇。江婉柔拔下来逗她,既欣慰又心酸地感叹,“他们这么小,竟还记得我?。”
翠珠怀中抱着昏昏欲睡的哥哥,解释道:“多亏了丽夫人。”
王妃娘娘的生?母,王府上下尊称一句“丽夫人”。旁人兴许顺着江婉柔的话风,接一句“母子连心”,哄主子高兴。偏翠珠是个实心眼儿,她说道:“您这一走,不知?何时才能?回来。丽夫人怕小主子们忘了亲娘,在襁褓中放您穿过的衣裳,经常带小主子们来锦光院走动。”
这么小的孩子话都不会说,更认不出面容,全靠江婉柔身上熟悉的气息认出娘亲。江婉柔闻言一怔,心中五味杂陈。
养儿方知?父母恩,她如今生?养了三个孩子,姨娘还在为?她盘算。今日回府,她环视一周,根本不见?姨娘的影子。
她知?道姨娘在想什么,她不愿意给她添麻烦。
江婉柔低低叹了一口气,问了丽姨娘的吃穿用度,又叫人给她捎话,她明日去拜见?她。
今晚兴许会被圣上召见?,或者是有陆奉在的家宴,他在,连陆淮翊都谨言慎行,不如姨娘一个人用膳自在。
等明天诸事办妥,她再去见?她,这也是姨娘的用意。经过此事,江婉柔心中更坚定?了叫姨娘从宁安侯府脱身的打算。
……
怕圣上召见?,江婉柔依依不舍地叫人把两个孩子抱走,她沐浴更衣,换上明艳的重红色王妃翟服,描眉施粉,装扮地贵气逼人。
费心费力折腾一圈,临近傍晚,接到宫中的旨意,宣齐王殿下觐见?。
得,压根儿没提自己,江婉柔深觉“自作多情”。陆奉一派沉稳,对宣旨太?监道:“本王稍后进宫。”
江婉柔原以?为?这个“稍后”就是换身衣裳的事,谁知?陆奉大?手一挥,直接叫人传了晚膳。
他大?马金刀高坐主位,看向神情呆滞的江婉柔,挑眉道:“不饿?”
江婉柔犹豫了一下,依言坐在他的下首,面含忧色:“夫君,父皇召见?,会不会……不妥?”
他刚打了大?胜仗,回来却居功自傲,藐视圣威。即使?父皇偏爱自己的儿子不在意,被别人揪住把柄,便是讦攻陆奉的利刃。
江婉柔挽起衣袖,给陆奉添了一盏茶水,柔声道:“府中诸事,交给妾身即可。”
陆奉把玩着杯盏,哼笑一声,“你到是贤德。”
她摸不准陆奉的意思?,恰好?这时陆淮翊进来,王府人口少,除了那两个不会说话的奶娃娃,夫妻俩加上长子,便是一顿“家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