紧接着,当晚,陆奉再次召开?集议,暂且按兵不动,叫突厥使臣来谈。
目前是齐朝兵马占据优势,且急于?求和的是突厥,对方十?分殷勤,王庭也做好了割地赔款的准备,奈何陆奉胃口太大,先让突厥割让北方广袤无?垠、水草丰茂且毗邻诸多?贸易要道的草原,又?要十?五座城,其中包含三处铜矿与两处铁矿,责令突厥岁岁进献牛羊各十?万头、黄金一百万两整。
另献骏马五万匹,要耐力极佳、可驰骋千里的良驹。除此之外?,交出反贼陈复,令冒顿亲自赴齐,对我天朝下跪称臣,俯首认错。
他要的太多?,远远超过了突厥的预期。虽说战败求和是常事,但没有?像陆奉这么苛刻的,几乎断了他们的命脉。还要冒顿可汗对他们的皇帝下跪称臣,按他们草原汉子的血性,不如刎颈自尽,还能留得一世英名。
陆奉这边狮子大开?口,不像正经和谈的样子,但他从前连突厥的求和书都不看,如今愿意坐下来,分条缕析地列出条件,已经足够有?诚意。
突厥使臣个个面露土色,陆奉色冷峻,语气不容置喙:“答应,突厥往后便为大齐附属之地,我朝会遵循旧例,保其安宁,仿若兄弟之邦。然若不答应……”
他冷笑一声:“我大齐的铁骑早已枕戈待旦,踏平尔等每一寸土地,片甲不存。彼时,本王所求将远不止于?此,城池、金银算的了什?么?突厥一族将在我朝铁蹄之下灰飞烟灭,永无?复兴之日!如何抉择,望尔等慎思。”
他身上带着常年身居高位的威严,夹杂尸山血海杀出来的煞气,这位齐朝的王爷曾经杀了突厥数位议和的使臣,他们在他面前匍匐,不敢说一句话。
等使臣回去,嚎啕大哭,道:“天要亡我啊,是上天要亡我啊!”
齐朝皇帝有?很多?个儿?子,只是其中一个王爷,竟有?如此气魄。齐朝的实力远远被他们低估了啊!
陆奉漫天要价,没有?给他们“坐地还钱”的口风,却?留下了充足的时间,足足半个月,等他们商议。
半个月时间,说长不长,说短不短。上好的金疮药用着,柳月奴能下地行走,陆奉这么小心眼儿?的人,竟破天荒让她见了江婉柔一面,还大方地允许她们姐妹相称。江婉柔这才知?道柳月奴受了八十?军杖,心疼愧疚,又?是喂药又?是擦脸,日日去照顾她。
柳月奴来不及想陆奉的用意,自此迷醉在柔姐姐香软的怀抱中,乐不思蜀。
齐军在乌金养精蓄锐,突厥王庭闹翻了天。冒顿刚登基,根基本就不稳,正因此才想与齐一战,没想到弄巧成拙,给族人带灭顶之灾。现在突厥有?三大派系,一方以冒顿为首的主战派,他们觉得草原汉子该有?草原汉子的血性,宁死?也不接受割地赔款的和谈之耻;一方主和派,留的青山在,不怕没柴烧,难道真?等到那齐朝王爷打?过来,杀得他们片甲不留吗?
人数最多?的,是在两方摇摆的中间派,战,他们与陆奉纠缠日久,明白他擅于?排兵布阵,用兵如神且神勇无?比,他们胜算不大;和,陆奉提出的条件简直断了他们百年基业啊。
三方正闹得不可开?交,随着日期渐近,齐朝忽然来使,道:先前的条条框框,只为确保突厥真?心向我朝俯首称臣,如今还有?一个法子,我朝愿意把岁供减半,其他条件也能商量,只要……他们愿意换一个可汗。
***
齐军大营,柳月奴裹得严严实实,额头上敷着一块洁白的绢布,她刚要起身,被江婉柔制止。
“别动——”
她踏着小碎步过来,取下绢布,仔细摸了摸她的额头。
她温声道:“你身上还发?热呢,敷上凉巾,舒服些。”
柳月奴凤眸微垂,她早就好了,舍不得柔姐姐,前几日没紧账帘,折腾好久,终于?来了一场“小小风寒。”
柳月奴低声道:“不想要这个,想柔姐姐陪我。”
江婉柔方才正在给她吹凉汤药,闻言一笑,好脾气道:“好好好,咱们先把药喝了,我喂你。”
乌金如今全是齐朝的驻军,但经过卫城那件事,陆奉不允许江婉柔私自出门。为了照顾柳月奴,江婉柔磨着陆奉,甚至答应以后不用羊肠衣,才叫陆奉松口,让她跟着他来大营。
柳月奴还不知?道她的柔姐姐为了来看她付出多?大的代价,她
脸颊微红,矜持地点了点头。
因陆淮翊体弱多?病,江婉柔照顾他照顾惯了,给柳月奴喂药的时候,把她的脸颊埋在自己怀里,舀一口,吹一下,喂一勺,塞一个蜜饯。
再夸一句,“阿妹真?厉害!”
柳月奴原本不太适应,这一碗药,她捏着鼻子就灌了,后来习惯了,她赖在她怀里不肯出去。
被她柔软的身躯包裹,听着她仿佛哄稚童的话,柳月奴耳朵尖都是红的。
“也、也不是很厉害,区区一碗药而已。”
听起来,好像她做了什?么大不了的事。
江婉柔给她擦唇角的药渍,柔声道:“可是这药好苦啊,我喝了很多?年的苦药,那滋味,真?是一言难尽。”
柳月奴眸光一顿,问道:“很多?年?柔姐姐身有?顽疾?”
江婉柔说的是陆奉哄她喝避子汤的事,当时觉得委屈无?比,如今想来不觉得有?什?么,甚至有?些好笑。她跟柳月奴不是外?人,打?趣儿?般的说给她听,此时,帐帘忽然被大力掀开?,沉重的军靴“哒哒”落在地面,是陆奉。
他寒眸扫过两人,深深皱起眉头,“拉拉扯扯,成何体统!”
江婉柔一惊,她很知?分寸,看天色差不多?就回到陆奉身边,这是他第一次来柳月奴的营帐中找她。
她病了,她给阿妹喂药。有?何不成体统的?江婉柔正欲解释,柳月奴拉了拉她的衣袖,低声道:“柔姐姐,我冷。”
江婉柔瞬时心中软烂如泥,低头给她掖了掖被角。陆奉哪儿?受得了这个,冷着脸把两人分开?。对上江婉柔无?辜水润的眼眸,他不忍苛责,转头对上床榻装可怜的柳月奴。
“现在就冷了,日后回到突厥可怎么办。”
柳月奴绷着脸,“我不回突厥。”
柔姐姐肯定在大齐,她要和柔姐姐在一起。
陆奉忽地狞然一笑,“这可由不得你。”
“今日突厥送来和书,愿意拥立你为新的可汗。”
此言一出,江婉柔和柳月奴都惊了。柳月奴也不冷了,“腾”地一下坐起来,凤目中是一无?所知?的茫然和惊疑。
“什?么新可汗?”
“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