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垂眸扫过对方明显沦陷在迷离中的视线,但也已经足以知道池停依旧保留住了理智,渐渐地恢复了一贯玩味的神态:“既然那么难以拒绝诱惑,你还嫌弃?”
看得出来池停的脑子确实非常浑浊。
现在,他需要过了很久才能听明白月刃的话,抬起没有焦点的眼睛看向那个男人,轻轻地笑了一下:“虚假的美妙从来没有任何意义。白日梦里就什么都有,让你每天什么都不做就在那做梦,你不嫌弃?”
“……”
月刃也是没想到这人到了这种状态还能怼上一句,沉默了一瞬却是无声地浮起了嘴角,手上一松,收回了抓在池停手腕上的力量,“明白了,既然你这么希望的话,那就请继续摘抄你的最后一份吧。”
池停重新端正地坐回到了桌前。
在他继续开始书写的时候,眼底缠绕在十字旁边的血丝也开始踊跃地蔓延了起来。
这一次月刃并没有回去墙边,而是这样无声地站在一旁,就这么垂眸地看着这个奋笔疾书的身影。
他的视线定定地锁在池停的脸上,看似漫不经心,脚底下的影子已经悄然地绷紧了起来,只要稍微有那么一丝危险的趋势,就准备继续刚才没来得及把人扛走的行动计划。
直到,池停终于完成了最后一个字的书写,整个勇者的故事在他脑海中落幕。
伴随着代表结局的句号,他眼底的血丝已经继续占据了整片的眼白,中央的十字流转着异样的光色,正好反衬着城志合上时映在封面上的城徽,诡异的贴合。
池停整个脑子依旧处在一片又晕又胀的状态中。
摘抄过程见到的所有的画面仿佛都烙在了他的脑海中,巨大的信息量挤压下只觉头晕脑胀,这让他狠狠地甩了几下头,才终于从眼前奔涌的幻彩画面中渐渐抓住了现实的残影。
他摇摇晃晃地想要从位置前站起来,好在月刃眼疾手快地扶了一把,才勉强撑住桌面没有重新跌坐回去。
依稀间听到动静抬头看去,正好看到阅览室的门再次打开了。
仿佛知道里面生的一切,老科尔里奇十分精准地卡着时间再次出现,扫过月刃扶在池停身上的那只手,厌恶的神色一闪而过,当即又换上了一抹自以为和蔼的笑容:“不愧是一位优秀的探险家,居然这么快就完成了三遍的城志摘抄。怎么样,还喜欢我们亚勒兰的历史吗?”
话落的时候,他看向池停眼底诡异的十字架,更加充满了扭曲的期待。
“当然。”池停不紧不慢地开了口,神态看起来相当虔诚,且对之前的经历意犹未尽,“要不是实在体力不支,我还想对贵城的历史有一些更深入的了解。”
“这真是非常遗憾。”老科尔里奇定定地看着他,“但是我们一直相信,真正的勇者一定能够带领我们再次找到传说中的宝藏的。希望您就是我们所等待的人,亲爱的探险家。”
池停看起来很累地点头:“我也由衷希望。”
就如最初所说的那样,这家店铺提供的项目并没有任何宝箱的盈利。老店长送到门口的时候,还额外赠送了一本最新版的城志,让他们带回去做个纪念。
池停现在一看到封面上的标志就感到仿佛打开了脑中的记忆之锁,晃神之前快地收了起来。
他在月刃的搀扶下神情疲惫地走出了书店。
直到背后的大门关上,才听到有人低低地嗤笑了一声:“应该可以松手了吧。”
等到出了门口,池停瞳孔恢复成了平时的最初模样。
眼中的血色十字在离开书店的过程中已经渐渐褪尽,然而凝聚在瞳孔中央的一点,蠢蠢欲动的血丝仿佛无法抹去的烙印,似乎随时可能向周围蔓延。
听到月刃的这么一句调侃,他才松开了抓在对方左臂上的手,瞥过一眼那已经被他折腾皱了的衣袖,只是轻轻地清了清嗓子。
看起来似乎是月刃在扶着他,实际上始终都是池停在拽着月刃。
毕竟从他摘抄完之后就感受到了一抹前所未有的危险气息,这让他莫名感到这个男人的心情似乎在他做任务期间等得有些格外浮躁,确实担心一时不爽会拿书店的那位老店长当场开刀。
池停刚才在老科尔里奇面前故意做了点样子,等出书店之后脸上早就已经少了很多迷茫疲惫的样子,但是眉目间的倦意还是有些分明,看得出来这个摘抄的过程确实对他造成了很大的精神消耗。
他刚才抓得确实很紧,眼见小心思被戳穿了干脆也不继续藏着:“毕竟是城里的npc,随便刀了万一引起其他连锁反应多麻烦,对吧?”
“是这个道理。”月刃点了点头,“不过我愿意不做计较,主要也还是那老头运气不错。要是真把我亲爱的主人给弄疯了,没人配合我通关,现在大概也不用考虑这种麻不麻烦的事情了。”
池停头晕目眩的感觉好像清醒了一瞬,他抬头看去。
什么意思?
这人刚才那么生气,是因为他?
“先回酒店吧。”月刃对这样疑惑的视线视而不见,一边往回走去一边看似随口地问道,“现在可以说了,在摘抄的时候你都到底看到了什么?”
摘抄的后遗症非常明显,池停只要稍微一想,脑海中就浮现出了那些仿佛真实记忆般的画面,一度有些混乱了现实:“很多,到现在脑子里还有些乱乱的。”
他微微皱了皱眉:“要说的话,大概可以算是一段这座城市的大型历史纪录片。我跟着以前的那位勇者经历了战胜恶魔拯救城市的完整过程,但是……我觉得这个故事应该增添了很多艺术加工。”
他抬眸,依旧有些虚浮的视线落过古城远远近近高地错落的建筑,因为遗留在脑海中的残影也有那么一瞬间模糊了现实与幻想的恍惚:“在这个故事里,将勇者的一生渲染得太美好了,美好得更像是一个童话故事。要不是对我来说童话这种东西本来就是骗人的,说不定也已经被彻底地套进去了。”
月刃一直在旁边听着,到了这会儿才饶有兴致地笑了一声:“以前倒是没现,你还是一个悲观主义者。”
“不算悲观,只能说是已经习惯去被迫面对现实。”池停垂了垂眼眸,摸着手腕上的串珠,也不知道想到了什么,最后有些玩味地啧了一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