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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把卡放上去,滴滴。
门开了。也芝先进,后头跟着她爹和她妈,她走进去头顶就有人说话了。有个声音有点细有点尖的女生说:“你也是4691的吗?”她抬头看,看见左边最靠近空调的那个床位上头有个人戴着眼镜,跪在床上铺床,也芝点点头。妈妈倒是比她不拘束多了,余莲走进来,人还没走到正中间,就在也芝背后不大不小的声音讲:“你这宿舍,”看到有人在小声了一点,“没想象中好。”转而看到也芝的舍友,友好而又热情地说:“诶,你好,你也是这个宿舍的啊?”
“阿姨好。是。”
“你家里没来送你吗?”妈妈这话一问出来,也芝就有点想转身拦着她。虽然猜到人在适当的时候需要装傻犯蠢惹人讨厌以探听一些必需的消息,特别这消息还是为了女儿,但她此刻此岁脸皮还是薄的,还没来得及回头拉住自己妈,床上的舍友说:“送我来了,我爸妈他们送到楼下带着我妹出去玩了。”
“哦。送到楼下啊。”余莲开始无声地指挥老公拿出这个,拿出那个,准备大干一场卫生。也芝也轻轻松了一口气,送到楼下,爸妈妹妹,家庭健全,还好,还没太冒昧。
任秋巧接着和也芝说:“储储去领东西了。”
也芝不知道储储是谁,但这个语境里她能猜出个大概,她们讲话的几下间,妈妈已经指挥爸爸打来了水,准备翻身上去擦她的床了,也芝想拦着在室友在场的情况下自己来。下一刻,储储从外面推门进来,很小一只,很白,穿着一个短款的背带裤,戴着一个遮阳帽,圆圆的眼镜,也芝侧身让她过去,两个人打了声招呼。这个小小只的女生就站在床下,抬头跟床上的讲话:“钱安不在啊。我没找到他。”
门又开了。
一口气进来了三个女人,两个看着和也芝差不多大,其中一个头发特别长且厚,另一个则像家长,她们讲着听不懂的方言,狭小的六人间忽然就站不下了。余莲拿着女儿刚发的军训服穿过去,也芝看见舍友的眼神,她赶到浴室去阻挡:“我自己洗吧。”又被挡开,妈妈说她赶紧帮她洗一下晒一下这么大太阳晚上就干了。她隐隐感受到丢人,她藏起半个身体到浴室里,要去拿自己已经被浸入桶中的军训服此刻又不仅是丢人了,是看到妈妈用袖子印过额头擦汗心里觉得这是也芝自己的活的活。刚刚她爹干活被她妈指挥,妈妈说擦得不细,她爹火上来说这么大个孩子了自己的事还不会干,甩下抹布背着他的小包就出去了。这几年家里总是大大小小的争执不断,虽然余莲坚称这不是吵架只是他们谈论事情的方式。
可是,她小的时候,他们明明不是这样的。
也许她的青春期的尾巴必然伴随着唤醒父母更年期的任务。也芝看着她空空如也的床位上那个爸爸一直背着的蓝色登山包,难得觉得她亲爹也不怎么靠谱。妈妈已经到了给衣服拧水的部分,她叫也芝站外面一点,里头太热了。余莲小声跟她讲,你那个舍友,是闽清人,她们几个讲的都是闽清话。
三个女人走了,她们走之前那个小只的舍友就已经离开了床顶的舍友好像和她一起走的。宿舍一下就剩下也芝和妈妈,余莲掏出手机,皱着眉通了电话,不悦:“你走哪里去了?什么事都不要干?回来。”
宿舍的门又开了。
走进来一只和刚刚那个戴帽子的舍友差不多身高的女生,她背后跟着一个看着就很老实的中年男人,两个人都不白。中年男人不高,肉很结实,人瞧着很老实,余莲只是站在那和也英超商量是找人擦风扇还是他们自己爬上去擦的时候,中年男人只问了一句:“擦?这个?”然后掏了布端了水搬了凳子直接就往上站。也芝登时就对这个叔叔有了好感。
她问在自己左边坐下的女孩子:“你是哪里人?”
“云滇。”
“你叫?”
“占扬扬。你呢?”
“我是闽地的,我叫也芝。”
“也芝。”占扬扬嚼了嚼这个名字,“很好听的名字。”
“你的也很好听。这是你?”
占扬扬看向在擦风扇的男人,语气平常道:“我妈妈的男朋友。”
妈妈的,男朋友。
新世界的大门在这一刻向也芝敞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