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零三章谋算如儿戏
皇极殿内,天光透过雕花的窗棂洒下,在地面上形成斑驳的光阴。
金碧辉煌的装饰和精美华丽的陈设,丝毫没有冲淡弥漫在空气中的庄严与肃穆,反倒将皇后娘娘与安才人那矫揉造作的哭诉,给衬托得愈地丢人现眼,荒唐可笑。
苏彦启面对刀林箭雨都不怵,踏过尸山血海也不惊慌,可偏偏站在皇极殿这权势顶峰之处,此时却只觉得头皮麻,尴尬得脚趾抠地,恨不得刨个坑把自己给埋了,只当自己是死在了北疆战场上。
商讨社稷大事的神圣之地,莫名奇妙地被人当成了后宫内宅,竟拿一些不入流的手段出来显摆。
一群三品以上的文武重臣,被迫在这里听两名后宫妇人哭哭啼啼地说一些狗屁倒灶的事情,一个个神色都不太好,能忍着不骂人,就已经是尽力了。
忍到最后,却是秉性最为耿直的督察院左都御史万复礼,最先出声劝诫道:“皇极殿乃商讨军政之要地,岂能在此胡搅蛮缠,后宫之事,皇后娘娘就非得要闹到前朝来吗?”
苏长瑶穿着一身彩凤华服,头带珠翠凤冠,很是傲然道:“太子轻薄宫妃,事关储君之德行,如何就只能算是后宫之事了,凭什么没资格拿来皇极殿上说。”
万复礼只觉万分可笑,作为一个从未打算站任何一队的中立派,他此时也忍不住讥讽道:“证据全无,只凭一个五品才人的一面之词,皇后娘娘就已经给一国储君定下了罪名,是不是太过着急了一些。”
万复礼并不是太子心腹,他一向都只站在法理法度这一边,因此这话他说得理直气壮。
却不想,苏长瑶比他还更理直气壮道:“万御史想要什么证据?一个女子赌上了自己所有的名声与清白,只为了给自己讨个公道,这难道还不是最有力的证据?!”
“……?!”
万复礼惊诧万千地呆立在原地,瞳孔巨震,脑袋好似雷劈,胸口恶心闷,就跟被人按头吃了一口狗屎一样,能言善辩的堂堂左都御史,竟也有被人怼得说不出来话的时候。
皇极殿上,实干派大臣、东宫党、保皇党、寒门清流等等,全都跟万复礼是一样的感受,哑口无言地看了皇后一眼,又齐齐转过头去盯着苏彦启和苏长铮瞧,那难以置信的质问之意,几乎要将昌平苏氏的两代当家人给淹没。
对于苏长瑶的胡搅蛮缠,苏彦启早已经见怪不怪,只双目放空,望着皇极殿大门外的又黑又低的天空,突然非常想念北塞草原上的宽广天地。
苏长铮如今是从二品镇北大将军,统领二十万北塞骑兵,什么样的大战阵没见过,冲锋陷阵他能跑在最前头,这会儿却恨不得整个人都缩在堂叔后头,太丢脸了,真的太丢脸了。
苏家人已然是被皇后娘娘给架在了火上烤,此时说什么都不合适,不得不闭嘴装哑巴,不反驳也不配合,只当自己是立在大殿上的多余的两根木头,烧心得很。
烧吧,烧完了,大不了一起回北塞种田放羊,继续当马匪去。
这一场闹剧,即便有皇帝纵容,可终归也是有人敢站出来制止的。
政事堂相玉嵩立在文臣位,从始至终神情不变,只淡淡地将一场闹剧看在眼里,等到所有人都唱演结束后,才平静出声道:“三日之前,重华殿梅花林外,安才人说自己为皇后娘娘剪梅枝时遭到太子殿下轻薄非礼,太子殿下辩解说自己赏梅时碰巧遇见安才人,隔了几十丈远只打了个招呼便分开了,绝无轻薄非礼之举,……以上皆乃二位一面之词,无人证,亦无物证。”
玉嵩总结完事实缘由,才拱手对着皇帝道:“皇后娘娘视安才人的名声与清白为有力证据,一口判定太子殿下无德无行,臣斗胆,恳请陛下处死安才人,并诛杀其三族。”
说完这话,玉嵩依旧神色淡淡,只语气肃穆道:“两相对峙,都以名声与清白为筹码,我大朝堂堂一国储君的名声与清白,难不成还没有区区一下品宫妃的名声与清白重要。”
三品以上的文武重臣,真正坚定地站在东宫这边其实只有三分之一左右,剩下的一多半都只在观望,有的人心里大约已经有了偏向,有的人却始终不愿意搅入浑水之中。
玉嵩此话一出,所有不愿意参与夺嫡的实干派,竟纷纷站出来附和道:“区区一下品宫妃,无凭无据,竟妄图污蔑储君之名声,玷污储君之清白,恳请陛下将其处死,诛其三族。”
“臣附议。”
“一国储君,乃社稷延续之根本,岂可任由人随意攀折,恳请陛下严惩。”
“臣亦附议。”
“……”
所有站出来维护太子之人,皆不是坚定的东宫党,他们维护的不是东宫,他们维护的是大法理。
似霍翻江这种真正意义上的东宫党,却从始至终都只是面无表情地看着,一个个气定神闲,好似输赢早已经心中有数一般。
苏彦启意兴阑珊地闭了闭眼,心道:安才人跪在皇极殿外的那一刻,太子殿下这边就已经赢了,如今不过是收割战果罢了。
以玉嵩为的一多半出身于寒门清流的实干派重臣,就是此场对弈的战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