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后园之中,来人望着正背对自己,俯身锄菜的夏侯玄,一时有些恍惚。
过了一会儿,他才开口打了声招呼。
“太初,真是好雅致,没想到阔别多年,再见你时,竟是在这菜园之中。”
夏侯玄听了来人的声音,不禁一怔,但旋即,他便恢复了正常。
“大将军此刻,不是应该在宫中参与册封贵人的仪典吗,怎么倒有空来寒舍做客?”
“册封贵人这种小事,孤无需在场。”
司马师也不客气,径直来到园中石案前席地而坐,他望着夏侯府内熟悉的景致,不禁又想起了亡妻媛容的音容笑貌。
但他也只是略一恍惚,眼神中一闪而过的忧郁便被冷酷所替代。
“太初,如有兴趣,可否再陪我下一盘棋?”
二人此刻神思飘荡,似乎又回到了文帝黄初二年,三十余年前的时候。
往事依稀。
『三十多年前。
洛阳宫中的元日宴会上,宫中火盆大燃,所以即使大雪漫天,孩子们也不会觉得寒冷。
凉亭之中,带着众公子观赏宫中雪景的齐公曹提议,在这个地方下棋玩耍。
“看这局势,似乎是夏侯公子要赢了。”曹望着棋盘良久,方才开口道。
“不然,殿下你看。”曹的侍读公子曹肇指向棋盘小声道:“夏侯公子方才落错了一步棋”
果然,在夏侯玄落子之后,司马师不出十步,便封死了夏侯玄白子的一条大龙,竟是将局势扭转了过来。
“我输了。”夏侯玄愕然片刻,方才拜服道:“司马哥哥的棋艺,果然一向都很好。”
夏侯玄稍稍收摄了一下心神,他缓缓起身,转过身到一旁的水池中洗了洗沾满泥土的双手,取来了一副围棋,置在了园中石案之上。
司马师执黑,先行占据一角定势。
夏侯玄后手落下白子,亦占一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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廷尉府。
廷尉钟毓在接到大将军司马师命令以后,立即便派遣了官吏,与禁军一道去李丰府上抓捕李丰之子,齐长公主夫婿李韬。
另一路,禁军则立即赶赴宫中,前去抓捕正在参加册封贵人仪典的国舅张缉、黄门监苏铄、永宁宫署令乐敦,以及冗从仆射刘贤等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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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太初,三十多年了,没想到你的棋艺居然精进如斯。”
被白子逼迫的有些狼狈不堪的司马师,用赞许的眼神看着夏侯玄。
他又落下了一颗黑子。
夏侯玄仍旧从容不迫的落子,提子。他道:“三十多年前,玄记得,子元你说过一句吴将吕蒙说过的话:士别三日,当刮目相看。”
白子落下,一片黑子瞬间被拦腰斩断,了无生机。
“好棋艺。”司马师并没有再落子,算是认输了:“围棋可比做战场,亦可比仕途,太初以为,此言可对?”
夏侯玄点了点头,不置可否:“此言不差。”
“战场仕途,瞬息万变,每一个事先的小小决定,也许都会成为日后成败胜负的关键。”司马师用他那苍狼一般的眼光望着夏侯玄:“太初,你可知,你一开始就做了一个错误的决定。”
“不知子元所指,为何?”
“太初所做的这个错误的决定,是助曹氏。”
“哈哈哈哈……”夏侯玄挥袖超然一笑道:“有些事情,并不是因为成败,就可以论对错的。”
这时,院外传来了一阵急促的脚步声,听其声音十分沉重,可知来者是一批披着重甲的甲士。
“启禀大将军,叛贼张缉、李韬、苏铄、乐敦、刘贤等,俱已被抓捕,现已收押廷尉府!还有……苏慕将军他也参与了张缉等人的谋划……”
“苏慕……”司马师眉头微微一抖:“他现在何处?”
“已不知所踪。”
夏侯玄此刻虽然感到有些失望,但却并没有一丝一毫的恐惧与失措。
“来人!”司马师缓缓起身,好整以暇的整了整他头上的武弁冠,他的眼中看不到丝毫的暖色:“太常昌陵乡侯夏侯玄,与张缉、李丰等人同谋,现将其收押,一并送往廷尉府大牢,听候发落!”
“诺!”甲士暴喝一声,朝着处变不惊的太初走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