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深了。
一向睡眠便很浅的夏侯玄,今夜更是难以入眠。
后园之内,他望着园中池塘,潸然泪下,自己终究成了一个人么?
不知为何,他忽然想起了多年以前,师父于圭那座冷清的宛如古刹一般的益寿亭侯府。
世事变迁就是如此,不管曾经拥有如何显赫的家世与地位,终究逃不过最终那一片冷清孤寂。
似乎是产生了错觉,原本寂静无声的院落之内,居然霎时起了一阵微风,以至于庭院中树梢上残留的积雪都簌簌落下。
夏侯玄知道,这并不是自然吹动的风,而是功力极深的练武之人所携带的强大气机。
夏侯玄感受得到,来者所携带的气机不亚于当年的师父于圭,甚至超过了当年的父亲与舅父曹真。
“皑弟,既然到了,何不出来说话?”
夏侯玄虽然没有想到七表弟曹皑的武功已然达到此大成境界,但他还是猜了出来。毕竟,此时此刻,再应该不会有别的人来找自己了。
这时,一阵冥空之音传来:
“此乃吾在威侯墓中找到的羊皮书信拓本,其中说明了当年幕后之人害死邓哀王与威侯的全部过程。兄长所托二事,弟已悉数完成,弟多年修道,早已无心尘世俗扰,复不复仇,亦无执念,今当远去江南道场,静居山中。兄好自为之”
曹皑并没有现身与夏侯玄相见,说完这些话后,抛下一卷书信便再也没有任何回音了。
夜雪静谧,庭院中不时会有翻阅书卷的声音发出。
“司马懿”夏侯玄双目如炬,抬眼望天,似是要将夜幕刺穿一般:“我夏侯玄今日在此发誓,定要杀此老贼,为我曹氏报仇雪恨!”
嘉平二年,冬十二月。
东海郡国。
东海王府中,年过半百、气郁了半辈子的曹霖终于垮了下来,躺在病榻上一卧不起。
榻边,已然十一岁的高贵乡公曹髦守候在父亲身边,安慰着行将就木的东海王曹霖。
“父王,您好好休息,一定会好起来的。”
“彦士『曹髦之字』……”病榻上的曹霖两眼已然涣散无神,却依旧遥望着西方远处的洛阳帝都,曾经在他的心中,自己应该是那儿的主人。
“彦士,你可记得……父王为何……,总是要望着西面吗……”
曹霖望着眼前这个聪慧有文采而尚武刚强的孩子,吃力的露出了一丝满意的笑容。
“髦儿记得,父王曾经说过,因为西面的洛阳,才是我们真正的家,所以父王才常常向西眺望洛阳。”曹髦抓着父亲干枯的手,一字一句的说道。
“好髦儿……,你说的对……,咳咳咳……”曹霖点头努力继续说道:“只是,咳咳……只是父王这辈子,怕是再也回不了家了……,髦儿,你答应父王……,有生之年,一定要回到……洛阳……”
曹霖说完这句话后,便撒手人寰了。
他看起来似乎并没有多么不甘,因为他坚信,自己当年与司马家定下的盟约,一定可以让自己的孩子成为大魏之主。
十一岁的曹髦发现死去的父亲,脸上挂着一丝安详。
他没有像一般孩童一般嚎啕大哭,惊慌失措,而是表现出了一种超乎常人的冷静。
他的眼中,亦满是与年龄不符的坚毅。
“父王,髦儿答应您,有生之年,一定成为这洛阳的主人,再也不用屈服于任何人!”
甲辰日,东海王曹霖薨逝,谥曰东海定王。
——
乙未日,征南将军王昶渡江破吴军。
三年春正月,荆州刺史王基、新城太守州泰再度破吴,吴人降魏者数千口。
司马懿觉得,东吴气数已然将尽,不足为虑,既然如此,也就不必留着王凌这个不听话的老东西了。
那么,自己应该找个什么借口呢?
太傅府中,司马懿正端坐书房之内,闭目养神,思考着一些事情。
他越来越觉得,自己这两年的身体已经大不如前了,因此他打算在自己离世之前,尽自己所能,尽量为子孙们多去除一根尖刺。
“父亲,您叫孩儿们么?”
这时,司马懿的七个儿子来到了堂下。
司马师、司马昭、司马干三个由原配夫人张春华所生的嫡子站在前排,而另外几个庶子:伏夫人所生的司马亮、司马、司马京、司马骏,以及张夫人所生的司马肜和柏夫人所生的司马伦,则侍立于三位兄长身后。
“都来了?”过了半晌,司马懿才缓缓睁开了眼睛。
“为父今日叫你们来,是有事情要问你们。”司马懿呷了一口清茶,继续说道:“假如为父哪一天不在了,你们当中,可有人能统兵战胜王凌?”
司马懿如此直接的问法,倒是把几个儿子都吓住了。
司马师与司马昭二人垂头不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