示意她:“再说说龙牙坡一事。”
姜纨咬牙,合着给她上课呢。
不过虽气愤,她还是说道:“龙牙坡,让天下百姓噤若寒蝉的一战。”
如果说镇杀大军让将士心寒,那龙牙坡则让百姓胆寒。
可他们不知道这其中另有隐情。
龙牙坡本是车寿兵屯所在,将士且佃且守之地。
车寿被大人打得四处窜逃时,龙牙坡的将士很聪明地把兵屯掩藏了,所有人伪装成无害的农民,自称所在地是民屯,只负责农桑。
后来哪怕大人识破他们的诡计,那些人也仅是诈降,车寿还是被他们保护得好好的。
兵屯中的兵士只认车寿一个主人,断无弃暗投明的可能,因此诈降后拒绝了虎枭军的招揽。
后来更是在车寿的示意下设下埋伏,引诱在附近攻打另一座城池的虎枭军,伙同敌军以十打一,不计后果,虎枭军因此损失惨重,残兵激增。
大人惊怒,从此视车寿为眼中钉。
为了抓他,推城掠地,填埋敌军,致使十方伏尸。
兵屯中所有将士十日内全部杀尽。
可惜车寿狡猾,还有其他藏身之所,并没有那么容易被抓获。
不知真相的世人也将这件事定义为十日杀降,以为十万无辜百姓成为亡魂,日日咒骂主将。
姜纨絮絮叨叨的说完,渐渐没了声。
“没忘就好。”
林枭淡声:“为达目的不择手段的大人习惯以杀止恶,若遇宿敌,死伤者更是不计其数。”
“你也知晓当时战事惨烈,那更要明白,车寿其人若放归自由将后患无穷,他能将咱们的将士坑到伤残数万,谁知道日后还有什么在等着众人。”
“你口中的夫人,世人看重的名声,和那诸多误解,如何有他的命重要,大人不会为了成亲没多久的夫人而冲动行事。”
林枭顿了一下,“至于……你担心她清白被毁这件事,你放心,大人会养她一辈子的。”
归根结底,这女子和车寿比没什么分量罢了。
想到这些,林枭渐渐没了说教的心思,她本该厌恶此事过后那女子该赖上大人一辈子,可不知怎的起了兔死狐悲的感受,生出莫名的同情,和一股不对头的烦躁。
“你不是早知道大人凉薄吗,怎会期许他对不甚喜欢的夫人容情。”林枭像是对姜纨说也像对她自己说,面上又恢复了平静。
姜纨埋着头不说话,应该是被说服了,林枭却眉头深锁。
直到又过了一会。
“你说的不对!”
姜纨突然站起来,不知道从什么时候起,她的眼眶红红的。
愤怒又倔强地不肯跟着林枭的思路走,只因在良久的思索下,她终于找到不对劲的地方。
“大人确实视人命为草芥,但也不全然都对无辜之人出手,那些人坏事做尽,却死不悔改,这叫活该,扬州也好,龙牙坡也罢,大人都给过机会,他才不是只知杀戮的畜生!”
“不择手段的去赢下每一场战事是真,可他才不是无惧牺牲之人,每每冲锋,他一马当先,宁可自己伤痕累累,也要降低伤亡的才是他,单枪匹马营救俘虏,带我出囚笼,送无辜百姓还乡的也是他……出具重刑铁律,救徐扬二州,纵使拆穿民屯骗局依旧愿意放过兵屯众人的,依旧是大人,他们身死是因为执迷不悟!”
大人他,根本没有那么坏!
否则她也不会一直喜欢这个人。
她眼里心里的大人,智勇双全,悍不畏死,力可劈山填海,润可泽被万物。
枭师收容许多老弱病残,暗部则给所有被强权压迫渴望建功立业的男女一条出路。
这些人一开始都是世俗定义下的废物,可大人依旧收留了他们。
这样的大人才没有那么不堪。
“当日你困在慈安城,那里邪僧妖道众多,大人杀敌疲惫,可在得知我和小队困在赤土城,被凉州牧当做诱饵,他依旧马不停蹄赶来。”
“再说宿敌,难道雍王不是吗,他比车寿还狡猾,也不见大人虐杀他治下的百姓!”
她差点就被林枭说服了。
林枭微怔。
她突然想到她和姜纨一开始好像都是因为大人的恻隐之心获救。
大人杀的人很多,救的人也不少,桩桩件件在脑中掠过。
而后她又想起一件连姜纨都不知道的事,比如天下归一后大人为什么不直接带兵围了郢都,也是因为想给城中百姓一个活着的机会,所以才会另外筹谋吗?
毕竟兵变的伤亡不亚于起义造反。
脑中思绪纷纷,下一刻又有莫大的恐慌包裹住她。
林枭不禁想,难道她还没有姜纨了解大人吗?还是说她已然忘了曾经的自己。
很快,她的内心告诉她绝非如此。
那就……只能是她对安阳夫人的仇视变为漠视,想看着她自生自灭……就如宫里那一遭。
得出这个结论,林枭沉默了。